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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辛。我爸爸是杰拉德老爷。”梅尔辛按了一下斗篷上的钩扣,把手伸进兜头帽,掏出了一卷弓弦。
“我要回到大路上去了。你干吗不顺着你来的路回去呢?我敢打赌,你的伙伴们一定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等着你呢。”
“凯瑞丝,我们家是羊毛商。你叫什么?”
梅尔辛转身走了。
“我还没试过呢。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骑士在他身后问道。
“你真聪明。这弓好用吗?”
“梅尔辛,我是杰拉德老爷的儿子。”
梅尔辛认出了她:在教堂里站得离他们不远。他心想,她大概比自己小一岁。她穿着连衣裙,外面罩着件手工很细腻、价钱很贵的毛呢斗篷。梅尔辛通常很讨厌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们总是咯咯笑个不停,什么事也不当真。但这小姑娘不是那样,她是真正好奇地看着他和他的弓,这让他很喜欢。他说:“我全是靠猜的。”
“是吗?”托马斯说道,好像是认识他父亲,“好吧,就连他,也一个字别说。”
梅尔辛是唯一拿着弓箭的孩子,立刻招来了其他孩子的注意。他们把他和拉尔夫围了起来。男孩子们全都羡慕地问这问那。女孩子们性情不同,有人钦佩地看着,有人则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其中一个小姑娘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制作弓的门道的?”
梅尔辛点了点头,走开了。
这一天简直像是盛大的节日。酿酒师迪克用马车拉着啤酒桶,大杯大杯地卖着淡啤酒。面包师贝蒂的四个青春年少的女儿,也用托盘托着加了香料的小面包,在人群中穿梭着叫卖。镇上的富人们都戴上了皮帽,穿上了新鞋。就连稍穷一点的女人也都束起了头发,并在斗篷的边上缀上了新穗带。
他走出五十码<a id="noteBack_6" href="#note_6">[6]</a>后,开始大口地呕吐起来,然后感觉好了一些。
其实强制并无必要:在星期天早晨射上几箭,不是什么苦事,一百来名镇上的青年男子排成了长队,等着轮到自己施射。妇女们、儿童们,还有一些感到自己太老或认为射箭有损自己身份的男人,在两旁观看。有些人自带弓箭。也有很多人太穷,买不起弓箭,治安官约翰为他们准备了用白蜡木或榛木做的便宜的练习弓。
正如托马斯所预料的,就在森林的边缘,离木材场不远的地方,另几个孩子在等着他。他们围住了他,抚摸着他,好像是想确认一下他一切都好。他们的表情宽慰了一些,但仍带着些羞愧,仿佛丢下他是他们的罪过似的。他们全都在发抖,就连拉尔夫也不例外。“那个人,”他说,“就是我射倒的那个人,他伤得重吗?”
十一月的天气,清冽而寒冷,天空中高高地堆着浅灰色的云。他们走出了教堂的院子,走上了主街,经过了鱼巷、皮革院、餐馆街,在山脚下过了横跨在河上的木桥,离开了老城,走向了被称为“新镇”的郊外。这里有一条排满木头房子的街,蜿蜒于牧场和花园之间。梅尔辛带路来到了一片叫作“情人地”的草地。镇上的治安官和他的助手们正在那里布置箭靶。根据国王的命令,所有男人在教堂礼拜之后,都必须参加射箭训练。
“他死了。”梅尔辛说道。他把箭给拉尔夫看了看,那上面仍然沾着血污。
梅尔辛非常不快。父亲根本不了解会发生什么情况。梅尔辛能管好自己,但拉尔夫却总要跟人打架。然而,梅尔辛明白,在父亲这种情绪下,最好是别和他理论,于是他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医院。拉尔夫像尾巴一样跟着他。
“是你把箭从他眼睛里拔出来的?”
父亲咕哝道:“恐怕是弟弟照顾他。”
梅尔辛很想说是自己拔的,但最终决定还是说实话:“是那个骑士拔的。”
“别做梦了,”母亲说道,“梅尔辛,照顾好你弟弟。”
“另一个士兵怎么着了?”
“好吧,”父亲说道,他已经丧失了兴趣,“不知道那些修士会不会给我们拿罐淡啤酒来。”
“骑士割断了他的喉咙,然后我们把他们的尸体藏在了灌木丛里。”
母亲插话了:“让他们玩吧,”她说,“他们还是孩子呢。”
“然后他就让你走了?”
梅尔辛非常沮丧:“我连试都没试过呢!”
“是的。”梅尔辛只字未提那封被埋起的信。
“说得很对,”父亲说着,把弓递了回去,“但要记住,上等人不用这种武器。骑士的儿子是不能当弓箭手的。那是农夫的孩子干的事情。”
“咱们得保密,”凯瑞丝提议说,“要是有人知道了这事,那麻烦可就大了。”
“我知道,”梅尔辛急切地说道,他很少有机会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有弹性的边材做弓的前部最好,因为它容易弹回原来的形状。坚硬的心材做弯曲部的内侧最好,因为当弓向内弯时,会有回收的力量。”
拉尔夫说:“我决不会说出去的。”
父亲点了点头。“除了短之外,算是根不错的木条。是用紫杉的芯——边材和心材交会的地方做的。”他说着,指了指两种不同的颜色。
“咱们应该起誓。”凯瑞丝说道。
“这根不贵——太短了。是一个弓匠给我的。”
他们围成了一圈。凯瑞丝首先伸出了胳膊,这样她的手就处在了中央。梅尔辛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感到她的皮肤又温暖又柔软。拉尔夫搭上了他的手,格温达紧随其后,他们以耶稣的血起了誓。
父亲以前从来没对这张弓发表过意见,现在他却打量起来,好像头一回看到一样。他说:“你从哪儿搞到这种木条的?它们很贵。”
然后他们就向镇子走去。
这是一张让梅尔辛很感骄傲的弓。一个成人用尽气力,能拉开一张六英尺长的弓。梅尔辛的弓才四英尺长,而且很细,但在其他方面,它都和标准的长弓一模一样。英格兰人就是用这样的弓,射杀了无数的苏格兰山民、威尔士叛匪,还有披着铠甲的法国骑士。
射箭训练已经结束,就要到午饭时间了。他们过桥时,梅尔辛对拉尔夫说道:“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那个骑士一样——他总是彬彬有礼的,无所畏惧,打起仗来也不怕死。”
粥喝完后,梅尔辛走向了祭坛。他把自己的弓箭藏在了祭坛后。人们要是想从祭坛那儿偷东西,还得先掂量一番。假如回报很诱人的话,他们也许能克服恐惧,但一张家制的弓能值多少钱?所以,弓肯定还在那儿。
拉尔夫说:“我也一样,不怕死。”
厨房的伙计们搬进来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先给杰拉德老爷一家上了粥。粥是用大麦熬的,加了香菜和盐调味。拉尔夫还没闹明白家里陷入了危机,眉飞色舞地谈起了万圣节礼拜仪式,但父母怒气冲冲地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让他赶紧闭嘴。
进入老城后,梅尔辛看到周围一切如故:婴儿的哭声、烤肉的香味、小饭馆外喝酒的男人……生活一切照常,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发生打斗的可能已经消失了,梅尔辛稍稍感到些宽慰。但是,当他们四人就座之后,他又急切地想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情况。他父亲是位勇士——人人都这么说。杰拉德骑士曾在自治桥为老王作战,就是在那里,一名来自兰开夏的叛匪用剑在他的前额上留下了那道伤疤。但他很不走运。有的骑士打仗归来,满载着战利品:或者是抢来的珠宝,或者是一大车贵重的佛兰德斯布匹和意大利绸缎,要不就是俘虏了一个贵族家庭深受爱戴的父亲,能因此得到上千英镑的赎金。但杰拉德骑士似乎一直都收获不丰。可他还得买武器,买盔甲,买昂贵的战马,从而为国王效忠尽责。不知怎么的,他从土地上收来的租金怎么也不够用。于是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开始借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