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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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像《鹅妈妈童谣》了,这韵脚,有韵脚吗?那么,也许可以更简洁一些:
“你一直知道的!”
为何不效仿娼妓?
“哦,还叫板了,好吧,是加文·帕特南,那个让你神魂颠倒的自称是诗人的家伙。”
撞它,撞它,不停撞击,
“你该懂我心思的呀。”
莱斯比亚!千万别扬扬得意!
“有人说过我不赖皮吗?反正你没有说过。”
不,这可不行,比马提雅尔最差的作品都更差劲,还暴露了太多细节。最初的那些坟地值得保留,坟地幽会有很多可以说的。他得稍后再尝试了。也许他可以试试关于樱桃和李子相对比的……
“不对,”乔丽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了解事实。放弃可是赖皮啊!”
乔丽用胳膊肘猛戳他。“你打瞌睡了!”她嘶嘶地低声说。丁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赶紧浏览关于活动流程的手册,上面有黑色边框的加文照片,照片中的人威严地凝视他。进行到哪一步了?孙辈的唱过歌了吗?显然唱过了:甚至都不是悲哀之歌,而是,哦,真可怕,是“我的路”。谁提议的,真该打,不过好在丁那时浑然无知。
“猜不到。我那时不常去那里,觉得太臭了。那些民谣歌手热衷于从不洗澡。”
那位已成年的儿子正在朗读什么,不是《圣经》,而是已故诗人自己的作品,是诗人晚年的一首关于池中落叶的诗。
“别傻了,”乔丽说,“他那时就已经很老朽了。”
玛丽亚撇去枯萎的落叶。
“因为你想和波希米亚人混在一起,”丁说,“我依稀记得的。是谁呢?是瞎眼桑尼·特里吗?”
它们是灵魂吗?我的亦在其中?
“给你猜三次,”乔丽说,“提示一下,他那时经常到河船来,那年夏天我为他们记账,我主动干的,是兼职。”
难道她是死亡天使,一头黑发,
“这绰号对很多男人都适用,”丁说,“虽然我猜想你指的是某个特定的人,我看到你耳朵动了动,因此这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幽暗一片,来将我带走?
“听听谁在发牢骚来着,”乔丽说道,“是大鸡巴隐喻!”
黯淡的游魂,在清冷水池中打旋,
事实上,丁心想,我们这对双胞胎除了彼此,还从没真正爱过任何人。或者,他们从未无条件地爱过他人。他们对其他人的爱有着诸多条件。
别了,愚者的帮凶,我的肉体,
“我们应该把所有的情人都放在搅拌机里,”乔丽有一次说,“把他们混合起来,搅匀了。”丁说她的处理方式总是那么野蛮粗暴。
你将归于何处?在何方,寂寥水岸?
在丁看来,性侵并非唯一症结。他自己从没被浑蛋骚扰过,可是他和男性的关系也同样一团糟,至少不比她的好。乔丽说他在爱情上有障碍,说他对此太过概念化。他说乔丽倒是对此概念不足。那时候他们俩还会把爱情当话题讨论。
难道你只是一片落叶?抑或……
乔丽正值青春期时,在一个浑蛋那里遭遇了一段痛苦经历。那是一次偷袭,丁都没法保护她,当时他睡着了。他为此感到压力重重。这事肯定搅乱了她对男性的看法,尽管她的生活本来就很可能是一团乱麻。现在她说起这事会开玩笑:“我被一个山精强奸了!”可是她并不总是这么应对。20世纪70年代初,众多女性对强奸行为大动干戈,她对这一话题一直非常不满,但现在她似乎已经释然了。
唉,诗歌未写完:加文在写这首诗时逝去。真令人伤感,丁想。难怪他四周都是压抑的抽泣声,就像春日的蛙鸣。不过,如果再好好打磨一下,这首诗还算不错,除了其中那段隐藏得并不巧妙的剽窃,即垂死的哈德良大帝对自己游魂说的话。不过也许不算剽窃
“我们是顽童,没心没肺的小屁孩,毫无同情心。”有时乔丽会如此补充。她这是在后悔,还是在吹嘘?
:善意的评论家会称为喻指
“我们不听话,还还嘴,不听管教。可是我们很可爱,这你得承认。”
。加文·帕特南对哈德良有足够的了解,这才借用了他的话,这想法大大改变了丁对这位过气的蹩脚诗人的看法,但仅在作为诗人这一点上,并不包括他的为人。
“我觉得我们很没良心。”乔丽会说。
“Animula, vagula, blandula,”他低声背诵着,“Hospes comesque corporis / Quae nunc abibis in loca/ Pallidula, rigida, nudula / Nec, ut soles. Dabisiocos... ”很难说得更好了,虽然尝试者众多。
“那时大家都打孩子,都会失控。”其实拿自己受的那点体罚和其他孩子相比,加以夸大其词,多少是一种炫耀。拖鞋、皮带、尺子、发梳、乒乓球拍,这些都是家长选择的武器。双胞胎小时候为此感到难过,因为他们没有父亲来实施体罚,只有母亲梅芙的无能,他们都假装受到了致命伤害,让母亲除了落泪别无他法;他们还戏弄她,为免于挨打而逃走。他们有两个人,而她只有一个人,团结就是力量。
一阵静穆的冥思,其间大家遵从提议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与这位已故同道和伙伴之间丰富珍贵的友谊,以及这种友谊对个人的意义。乔丽又用胳膊肘戳了戳丁。这动作在示意他,以后想起这一幕该多好笑啊!
“至少她并不暴力,”乔丽会说,“虽然她会失控。”
接下来的葬礼烤肉大餐很快要上来了。讲台上走上来一位“河船”时代知名度略低的民谣歌者,他满脸皱纹,留着散乱的山羊胡,那胡子看起来就像是蜈蚣的足底,他给大家带来了一首那个时代的歌曲《铃鼓先生》。身为民谣歌手,他在唱歌前坦言选这首歌确实奇怪。可它表达的不是哀悼,是吧?倒是庆贺!我知道加文也许这会儿也在倾听,也在用脚愉快地打着拍子!兴奋起来,朋友们!我们向你招手!
他们的母亲并非整日酗酒。她的放纵仅限于周末:秘书工作的薪酬入不敷出,她得想方设法糊口,军人遗孀的抚恤金太低了。而且,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来爱双胞胎。
屋里到处是哽咽声。
“亲爱的,我并没有指责你,我要谢谢你,”丁说,“由衷感谢。”这话,在当时,在他理清楚一些头绪后,确实是真诚的。
饶了我们吧,丁叹息着。乔丽在他身旁颤动着。这是伤心还是高兴?他不能朝她看:假如是高兴,他们俩会咯咯笑出声的,这样就尴尬了,因为乔丽收不住的。
也正是她想出了一个点子,把母亲梅芙那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男性访客称为“浑蛋和恶棍”,丁后来会用讥讽的口吻说,“也可以把他们称为一请就来一轰就走的家伙。”这样就毁了丁的游戏。这也无疑加剧了他的娘娘腔,他后来才确定这一点。“别指责我,”乔丽说,“我并没有邀请他们来家中。”
接着是致颂词,发言的是一位穿着高筒靴,披着一条鲜亮披肩,咖啡肤色,漂亮得很邪门的年轻女人。她自我介绍说名叫纳维娜什么的,是研究诗人作品的学者。然后她说她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尽管她只在帕特南先生生命的最后一天见过他,但诗人富有情感的个性和极具感染力的对生活的热爱让她非常感动,她也很感激帕特南夫人雷诺兹,后者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虽然自己失去了帕特南先生,却因为共同经历这段艰难苦痛,而和雷诺兹成了朋友,她还说自己很庆幸事故发生的那天没有离开佛罗里达,能陪着雷诺兹,她也相信在场各位会和自己一样抚慰雷诺兹,尤其在这悲伤、艰难的时刻,还有……她声音颤抖着停了下来。“抱歉,”她说,“我本想说更多的,关于,你们都理解的,关于诗歌,可是我……”她流着泪从台上匆匆走下来。
“浑蛋和恶棍”是他们八年级时从校长那里学来的短语,这位校长曾对全校长篇大论地宣讲过人要谨防变成浑蛋和恶棍,尤其当你把石头包在雪球里扔向人,或在黑板上写脏话。“浑蛋对恶棍”很快就成了丁发明的校园游戏,那时他还很受欢迎,还没显出娘娘腔。它类似于抢旗,是专门给男生们在操场上玩的游戏。女生可当不了浑蛋和恶棍,丁说,只有男生可以玩,这让乔丽很恼火。
动人的小家伙。
所以最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丁看看手表。
丁觉得,也许这些男人真的很忧伤。难道他们真的不会爱上母亲梅芙吗?从“爱”这个词的另一个层面,或者两个,甚至三个层面上?爱情、爱欲、爱恋等。但是他没有说出这想法,否则会惹恼了乔丽,尤其是他还用了拉丁文。乔丽对任何拉丁文都没有耐心。这是他身上她永远无法理解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把生命浪费在一群陈腐的、被遗忘的、用死去的语言创作的三流作家身上?他如此聪明、如此有才华,本来可以……(一长串他原本可以从事的事情,其实没有一样是可能的。)
终于到了最后一支歌,是《告别》,一首传统民谣,据说加文·帕特南创作日后很知名的第一部诗集《沉重的月光》时,这首歌给他带来很多灵感。一个年龄至多18岁的紫铜色头发的小伙子在台上为大家演唱着,还有两人弹着吉他为他伴奏。
有两个蠢货居然有胆来参加葬礼,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乔丽会对葬礼心怀执念。她至今依然觉得不该放过这些浑蛋:他们出现在坟地,假装很伤心,对双胞胎说他们的母亲是个多好、多善良的女人,是个多好的朋友。“朋友们,这是胡说八道!他们只想睡她!”她怒不可遏。她本该叫住他们,本该大闹一场,一拳打在他们的鼻梁上。
别了,我的挚爱,
在丁看来,这个逸事般的家庭笑话早就不好笑了。母亲去世很早,也死得很惨。丁对自己解释道,这倒不是说人人得死得安详,但是程度各异。商店关门后,带着满脸悲伤的泪水乱穿马路,被卡车撞了,这就不是“好死”了,虽然死得很快。这也意味着,当他们上大学时,生活中已经没有了浑蛋和恶棍。有恶必有善,丁在偶尔写几笔的日记中这样表述道。黑暗中总有一丝光明。
暂时别了;
孩提时他们对这一切的感受是怎样的,他们记不清楚了,因为他们用太多轻率的,或许带有神话色彩的叙述覆盖了太过频繁重复的原始场景,以至于最初的简洁轮廓都被模糊了。(那只狗真的叼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胸罩跑出来,将它埋在了后院吗?难道他们真有狗吗?俄狄浦斯真解开了斯芬克斯的谜语吗?伊阿宋真的偷走了金羊毛吗?这些都是同一类的问题。)
我要离开,但我会回来
”。太搞笑了!双胞胎听到开门声音,就会从后门逃走,或者会躲进地下室,等到上面安静下来,他们就爬上楼,悄悄地暗中监视大会的进程,如果遇上卧室门紧闭的情况,他们就偷听。
假如我走过一万英里。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母亲呢?母亲梅芙不但变得木讷寡言,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父亲被爆头一事的悲痛丝毫未减,还变成了酗酒者,从双胞胎的储蓄罐里抢钱买酒喝。她还往家里带浑蛋和恶棍,在晚餐聚会上说起这些事时,据丁所言,母亲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召开性爱大会
这支歌每次唱都很打动人:承诺归来,却明知无法归来。歌手那颤抖的男高音渐渐消散,接着传来一阵阵抽泣和咳嗽声。丁觉得有人在轻轻碰他的外衣袖子。
丁最后成了同性恋,双胞胎声称这是给他们的母亲挖的一个滑稽的陷阱,尽管当丁不再掩饰自己的娘娘腔时,母亲已经去世了。角色反叛本该倒过来的,乔丽童年穿水手服时一直在跨性别,不过她不会跳进女同性恋的行列,因为她也不太喜欢其他女性。
“哦,丁。”乔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