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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这样聊天的,就像20世纪30年代的诙谐幽默电影。他俩像马克斯兄弟、赫本和屈塞、尼克和诺拉·查尔斯,只是没有不停地喝马提尼酒,乔丽和丁已经做不了这方面了。他们从冰面掠过,表层冰冷、纤薄,闪着光泽。他们回避深度。双簧表演让丁有些吃力,也许乔丽也这么觉得,可是两人都明白得配合下去。

他说过让她带手帕的,可她自然是没带。他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别客气。”

此时传来低语声,窸窸窣窣的,人们起身,相互簇拥着。他们被告知客厅设有免费酒吧,西厅备有茶点。随之响起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多谢,”丁说,“这个建议我收下了。”

“洗手间在哪里?”乔丽问。她的脸都哭花了,真没经验:睫毛膏顺着脸颊往下流。丁拿过手帕,尽可能擦掉她脸上的黑色污迹。“你在外面等我好吗?”她哀伤地问。

“最好别,”乔丽说,“那会一塌糊涂,脑浆会喷溅在墙上。真想这么干,那就跳桥好了。”

“我也去洗手间,”丁说,“之后我在吧台等你。”

“于是后来他就一枪爆了自己的脑袋,”丁说,“我个人绝不会这么做。”

“别整天待在那里,”乔丽说,“我得走出这鸡舍。”她发起牢骚来,这会儿她的血糖肯定低了。之前吵吵嚷嚷着做准备,他们都忘了吃午餐。他会让她喝点酒抖擞一下精神,再来点去了面包皮的三明治。然后,再吃一两块柠檬酥,葬礼可不能缺柠檬酥,接着他们就要开溜了。

双胞胎常常说着说着又回到了前面的话题,尽管他们明白有他人在场时不要这么做。这样讨人嫌。不是针对他们,他们彼此可以不掉线的,但是其他人会觉得被排斥了。要不然,最近就是这情况,它会让其他人觉得自己掉链子了。

他在男厕所撞见了赛斯·麦克唐纳,此人是普林斯顿大学古代语言系的荣休教授,俄耳甫斯赞美诗的著名译者,居然也是加文·帕特南的老朋友。他们不算同道中人,不过曾经在同一条地中海邮轮上遇见过,同游“古代世界热门景点”,当时他们相处甚欢,并在最近几年一直保持着通信交往。两人相互表示了哀悼情绪,丁照例支吾寒暄了一番,编造了自己到场的原因。

“是哦。”

“我们都对哈德良感兴趣。”他说。

“让厄尼穿裙子。”

“啊,是的,”赛斯说,“没错,我注意到这个典故了,很巧妙。”

“什么?做什么?”

这番意外耽搁也就意味着乔丽比丁先走出了洗手间。他不该不看住她的!她就这么带着亮闪闪的铜粉妆进城了,而且妆容上还涂了别的东西:一层大大的、熠熠发光的金色薄片。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装饰着亮片的手提包,她准是在手提包里偷偷放了一些东西,这是对丁不看好亮粉色香奈儿的报复。当然,她还没法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完全看清楚了自己的装扮,她不可能一直戴着那副老花镜的。

“虽然欧内斯特·海明威的母亲也这么做。”乔丽说。

“你这是干什么……”他开口道。她瞪了他一眼:给我闭嘴!

不,事情并不会更好,反而会很糟糕。他就不得不去钓鱼:把鱼猛拉出水面,一边杀死它们,一边发出男性特有的咕哝;要拿着扳手爬到车底,嘴里说着“消声器”之类的东西;被人拍着背部,被告知爸爸为你骄傲。没门。

没错,为时晚矣。

不过他们确实抽烟斗,尽管当时烟斗都渐渐不那么流行了。周末他们穿着鹿皮鞋和牛仔裤四处闲逛,那是最早的牛仔裤,可依然是牛仔裤。他们坐在配着垫子的瑙加海德革的躺椅上看报纸,喝着令人轻松的曼哈顿酒,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他们一脸怜爱地清洗和给自己那长着尖鳍、镀了太多铬、油耗过量的汽车打蜡;他们用推式割草机修理草坪。至少双胞胎朋友的父亲们就是这样的。丁内心对那种圆胖的躺椅、锃亮销魂的汽车,以及笨重的推式割草机充满了渴望。如果他们的生父当时还活着,对丁来说一切会更好些吗?

他抓住她的胳膊肘,“轻骑兵继续挺进。”他说。

他不相信最近大屏幕小屏幕上展现的20世纪50年代。他们所经历的50年代似乎与平常生活无异,可现在它们成了往昔岁月,成了电视画面的素材,那些色彩都不对,太干净、太柔和了,还有太多的裙衬。当时的真实生活中很少有人梳马尾,成年男性也不是总穿着定制西服,俏皮地斜戴着软呢帽,或把白色手帕浆成了三角形。

“什么?”

“潮流又回来了,”丁说,“20世纪50年代又流行起来,你注意到没?梦露的风格。”

“去喝一杯。”

“哦,我不懂,”乔丽说,“金发被高估了。”

两人手拿价格不贵但品质还算可以的白葡萄酒,朝茶点桌走去。等他们靠近桌子四周的人群时,乔丽僵住了,“瞧,她和第三任妻子在一起!在那儿!”她说着,浑身颤抖起来。

“真棒啊。”丁说道,他对着照片微笑。相框是栎木的,就挂在餐厅墙上,在艺术装饰的餐柜上方,餐柜是40年前丁淘来的便宜货。“可惜那时我们的头发是黑的。”

“谁?”丁问,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就是那个可怕的叫什么来着的女怪,C. W. 斯塔尔本人,看过报纸上的照片就能认出她:一位身材矮小、满头白发的老妇,身穿破旧的绗缝大衣。她脸上没有闪粉,确切地说,完全素面朝天。

同样,这也是他们的故事。丁私下里还记得几次令人屈辱却很爽的退让经历,就发生在樱桃海滩等地的夜间灌木丛里,但他觉得没必要说这些事来玷污乔丽的耳朵。至少他在午夜的小路上紧张不安地徘徊时,从没碰到过任何一个学生。至少他从未被抢劫过,也从没被抓过。

“她没认出我!”乔丽轻声道。此刻她乐滋滋的。谁会

因为,你瞧,他们现在又在一起了,又回到了起点。几处内伤,几个疤痕,一些擦伤,可依然挺立着,仍然是乔丽和丁,他们不喜欢被别人叫玛乔和马维,而乐意用自己名字的最后音节来命名,那是他们真正的、秘密的名字,只有彼此知晓。乔丽和丁反叛社会认可的做法,例如,他们就不办白色婚礼。乔丽和丁拒绝退让。

认出你来,丁心想,就凭脸上这一层灰泥和龙鳞?“她冲我看呢!快,咱们去偷听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童年时的窥探阴影又来了,她拉着他往前走。

凝望着昔日的自己,乔丽和丁感到一种在当下很少对他人袒露的温馨。他们好想抱抱那两个可爱的小淘气,拥抱那些个发黄的、褪色的回忆。他们很想让那两个小海员明白,虽然他们在时间中的航行会变得更坎坷,糟糕的状态会持续一阵子,但最终,或接近终点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泰然面对吧,他们现在就在接近终点阶段。

“不,乔丽。”他说,就像对着一只训练不足的小猎犬。可是没用,她继续往前扑,想挣脱脖子上那条无形的狗链子,他可没法拽紧了往回拉。

这对孪生兄妹受洗时分别取名为马丁和玛乔丽,当时父母觉得小孩名字押头韵很酷,爱让他们穿一样的小衣服。就连他们的母亲,尽管脑子算不上太灵,都明白不能让马丁穿裙子,否则他会变成娘娘腔的。于是他俩两岁时就穿着相配的水手服,戴着小小的水手帽,手拉手,对着阳光眯起眼睛,露出淘气、歪嘴的笑容:他朝左歪,她朝右。你分不清谁是男孩谁是女孩,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好可爱。他们身后有一位穿军装的男人的身体,那是战争年代,父亲的头顶部分被切掉了,削脑袋的事很快也在现实中降临到他身上。母亲常常在喝酒时对着相片大哭。她觉得这照片是先兆:她要是把相机端平了该多好,那致命的爆炸就不会发生,韦斯顿的脑袋就不会这样被削掉了。

康斯坦丝·W. 斯塔尔一只手拿着一个鸡蛋沙拉三明治,另一只手拿着一杯水,看上去很困惑又很谨慎的样子。她右手边肯定是那位丧偶的寡妇雷诺兹·帕特南,一身素净的蓝色,佩戴珍珠首饰。雷诺兹真的很年轻,并没显得过于悲痛,毕竟距真正死亡已经有一段时间。帕特南夫人右侧是纳维娜,即那个迷人的年轻拥趸,她方才致哀悼词时曾崩溃过。此时她的状态似乎彻底恢复了,正滔滔不绝地说话。

于是他避免冲突。惰性是更有效的控制方法。

但是她说的话题不是关于加文·帕特南和他不朽的措辞。当丁适应了她平淡的中西部口音后,他意识到她是在不停诉说自己对《阿尔芬地》系列的热爱。康斯坦丝·W. 斯塔尔咬了一口三明治,这种话她之前多半听到过。

对她最好不要反应过激。你推她,她就回推。他不会忘记她童年时的暴脾气,她经常打架斗殴,其他孩子笑她、奚落她时,她会徒劳地挥舞着自己长长的胳膊。他看着,自己都要哭出来了:他爱莫能助,因为自己也困在了校园男生的阵营了。

“那个弗雷诺希娅诅咒,”纳维娜说着,“第四卷,真是太……里面有蜜蜂,还有红巫婆鲁普托被禁闭在石头蜂窝中!实在太……”

他更有可能是这样说的:“你说起话来会像达菲鸭,会把唾沫喷得到处都是。反正我觉得不好看。再说,在身上打钉子的风潮都过去了,只有股票经纪人还会这么干。”至少她听了咯咯笑起来。

女作家左侧空着没人,乔丽悄悄挤了过去。她的手还抓着丁的胳膊,头往前探,一副专注聆听的样子。她这是要做出粉丝姿态?丁疑惑着。她想干什么?

后来又有了打舌钉的危险,幸亏她事先征求了他的意见。他当时怎么说的呢?“难道你想让嘴巴里面看上去像机车夹克?”也许不是这么说的,反正赞同的风险太大了。当然他不可能告诉她,说有些男人会把这种玩意儿看作给口交打广告,这么做也许会很刺激。善意的劝导则是:“你会因舌部败血症丧命的。”可是善意的劝导对她不管用,因为她有反骨,觉得自己优越的免疫系统肯定会击溃“隐形世界”丢给她的任何微生物。

“在第三卷,”康斯坦丝·W. 斯塔尔说,“弗雷诺希娅最早出现在第三卷,不是第四卷。”她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旁若无人地咀嚼着。

他常常设法引导她远离更陡峭危险的悬崖。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有过一段关于鼻环的插曲:她事先没打招呼就把那个俗气的小玩意儿弄上了,还直截了当地问他怎么样。他只好把嘴缝严实了,虽然他还虚伪地点头咕哝。有一次她感冒,就把这个俗气的饰品扔了,当时她的手帕被鼻环钩破了,鼻孔还差点被扯断。

“哦,对的,第三卷,”纳维娜说。她局促地哧哧笑着。“帕特南先生说过,他说您把他写进了这个系列。当时您走出房间,去沏茶,”她对雷诺兹说道,“这时候他告诉我的。”

,他不时地想告诉她,虽然并没真说出来。相反,他紧缩着,退了回去,倒是用对其他女人的评头论足来逗她笑。

雷诺兹的脸板了起来:这话干涉她的隐私了。“你确定?”她说,“他一直是坚决否定的……”

乔丽曾经以性感的吉普赛形象、生动的非洲印花布和叮当作响的民族首饰出名,这些日子已然逝去,当年她可是能驾驭任何吸引她眼球的时尚之风。现在尽管她依然喜欢艳丽浮夸,却失去了当年的技巧。像羊肉馅饼

“他说有很多事情他从没对你说过,”纳维娜说道,“怕伤你感情。他不想让你觉得被疏离,因为你自己不在阿尔芬地。”

让他最终妥协的发型就是在左侧染一道白色——这是一种老年朋克发型,他轻声对自己说道——近期又加上了一块醒目的红色发片。整个形象就像是一只臭鼬在找到一瓶番茄酱后,突然被探照灯照着,惊恐万分的样子。他用手指遮住那血色部分,希望不要被认为是老人挨了打。

“你撒谎!”雷诺兹说,“他一直什么都不瞒我的!他一直觉得阿尔芬地就是胡扯!”

同时,她自己却有着想变成别人的执念。她达不到自己设立的标准。她唯一的迷信与昂贵的化妆品上的标签相关。乔丽相信那些虚假诱人的标签,诸如丰满、紧致、去皱、回春、长生不老的暗示等,尽管她干过广告这一行,而这一行的经验一定会让那些装饰性的形容词黯然失色。生活中有很多她应该知道却没有好好了解的东西,其中就包括化妆术。他就不得不经常提醒她,不要把闪闪发亮的铜粉只抹到脖子一半,否则她的脑袋就像是缝上去的。

“确实,”康斯坦丝说,“我是把加文放进了阿尔芬地。”她刚才一直对乔丽置若罔闻,这会儿她才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她,“是为了他的安全。”

丁叹了口气。乔丽书读得不多,她更喜欢都铎王朝和波吉亚家族的历史传奇小说,而不是那些更具实质性的内容。“我就像吸血鬼,已经死了很多次。”他自言自语着,虽然他不想太大声,以免吓着乔丽,忧心忡忡的乔丽不好应付。她不会害怕这样的吸血鬼,她鲁莽而好奇,会第一个走进这个墓穴禁地。可是她不喜欢丁变成吸血鬼,或任何超出她认知的东西。

“这不对啊,”雷诺兹说,“我觉得你应该……”

“哦,你和你那些个引语!不是人人都吃引语这套,你明白的。”

“这样的确让他安全了,”康斯坦丝说,“他就在一个酒桶里,沉睡了50年。”

“这是一句引语,”他说,“一个释义,引自沃尔特·佩特。”

“哦,我明白了!”纳维娜说,“我始终认为他在系列中!是哪一卷呢?”

“什么岩石?我没看到有石头啊。你不是坐在沙发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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