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恒久,无关年纪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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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伍德的笔触是灵巧而狡黠的,每每在阴郁时让人忽觉温暖,在丧气时突然滑向欣悦,于悲凉时忍俊不禁,又在感怀动容时倏忽收敛,告诫人们不能失却理性和镇定。尤其是作家创作该小说集时,不可避免地面对衰老,而老境和死亡成了作品中必然触及的主题。在阅读中,我时常感受到作家自身对于往昔的回顾和眷恋,尤其是身为女性在历史变迁中境遇和思想的改变,对于爱情、亲情、家庭、自我实现等方面的处理和感受。然而,阿特伍德一定会在潜移默化中悄悄消解读者的前见,特别是人们对衰老的常规认识,以及对男女关系的固有观念。
故事依然铺陈老境,尤其是乔丽和孪生哥哥马丁晚年一起生活,她依然耿耿于怀当年的情事,可见加文还是让人难以释怀。马丁虽然也研究经典诗学,但是他对人生的回忆,更多的是旁观乔丽,他事事不想陷入,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距离感,让生活成了颅内剧场的演出,想来他内心或许也有颇多遗憾吧。阿特伍德创作时一定也在对自己的往事不断回忆梳理,当我翻译到第三则故事时,也进一步确证,预习衰老是此书给人最深刻的印象:预见老境,预习释怀,回到当下时就更容易拥有淡然的心态。从乔丽视角展开的故事,仍然不断地提醒人们,年龄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主观感受,一旦自己困在其中难以自拔,那就真正衰老了。她仿佛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人,要在阳光下多想想美食和美景,别忘了要尝试各种趣事,有关面子的顾虑,完全多余。
这九则故事的组合,成为阿特伍德的第十部小说集,其中充满了诸如精灵、鬼魂、转世轮回、断手幽灵等奇幻元素,但这些故事又有着非常真切的生活细节和令读者感同身受的细腻情感。于是,各种意趣组合令人不忍释卷:逼真的现实和匪夷所思的荒谬,戏谑游戏和郑重其事的严肃,这些反差交织拉锯,最终形成了某种神奇的平衡。当下的读者并不会觉得故事遥远古旧,新鲜刺激之余,又感到故事中的往昔已然消散,却始终在当下若隐若现。
第四则故事《天生畸形》令人悲哀,那个原本可以是天使的小姑娘最终成了怪物,一步步从家庭的关爱走向了社会边缘,进入了幽林,最终被驱逐消灭。这个故事与前三则似乎毫无关联,读来无比忧伤。若说前几个故事中那些女人和加文的纠葛最终令读者略有感伤和惆怅,那这个故事触及人性本质,聚焦孤独和畸形。我不禁想到舍伍德·安德森的《小城畸人》,那些因为无法真正与人产生有效交流的孤独个体,那些对生活的变化无所适从,或者内心有着各种隐秘而无处诉说的人们,会神奇地成为陪伴读者的暖意,让心与心逐渐靠近,灵魂得到慰藉。
《石床垫》中的九个故事,若是依照次序阅读,我的感觉就像是水流翻腾而起,浪花席卷而来,平静后紧跟着潮流涌动,惊涛拍岸之下又会有暂时的静谧。译完最后一则故事《点燃尘埃》后,我掩卷长叹,心潮澎湃,既感叹阿特伍德精湛的情节设置和情感编织,又为自己投注于这些文字的心力和感受而唏嘘,唯愿能以细致的语言翻译处理,让读者真正领会作家笔触的微妙。
第五则故事《冻干尸新郎》十分惊悚,古董家具商人山姆在暴风雪天去郊外参加单元仓库竞拍,意外发现了被杀死的新郎干尸,可当凶手新娘出现后,他却铤而走险,想要讹对方一把,却在这场诱惑游戏中成了最终消失的人,变成干尸新郎的替身。小说中紧张的节奏,层层递进、步步紧逼的阅读感受,让身为译者的我仿佛聆听了一则悬疑奇案。我发现阿特伍德特别喜欢将暴风雪、幽暗森林,设置为故事场景中的重要元素。若说前三个故事是关于加文和康斯坦丝、乔丽等女人的,那此后的两个故事都带着哥特式的惊悚意味,阴森,寒气逼人,又带着隐藏在文字底下的忧伤。沉浸于此,不再是时间催人老的嗟叹,更多了对人心幽暗隐秘的感喟。
她的直率和直接在作品中不时让人咋舌。据说在拍摄纪录影片《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曾经的八月》(MargaretAtwood: Once in August, 1984)期间,对谈者屡屡对作家出人意料、率真直接、一针见血的言辞感到惊愕并失态。阿特伍德不断跳脱常规,一次次重塑自我,甚至推翻自我的勇气,贯穿着她的文学写作。尤其对于一位耄耋作家而言,这样的自我颠覆和尝试更是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