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恒久,无关年纪 (第4/5页)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此后的《我梦见了红牙泽妮亚》篇幅相对较短:几个老年闺蜜依然对故人夺人所爱耿耿于怀,但是岁月流逝,她们最后以某种超自然的方式从纠结愤懑中解脱,努力摆脱伤害。这不是人们都应该有的态度吗?岁月流逝,个人能把握的唯有相信自己,有时,放过对他人的苛责和怨恨,就是对自己的真正释放。
阿特伍德细腻幽微的笔触不时透着戏谑幽默,她在作品中不断施展智力体操,将灵活精巧发挥得游刃有余。她是叛逆的,正如她要在莎剧的小说重写中将各种传统范式颠覆,她始终在笔端诉诸自己对文学创作的批评。我在她最新的两部虚构作品《女巫的子孙》和《石床垫》之间仿佛读到了某种超乎文学评论的关于创作的探究,但情节又如此扣人心弦、匪夷所思,且字里行间充满了一个作家内心最真诚、直率的倾诉。
紧接着的《死亡之手爱着你》和标题故事《石床垫》,又巧妙地将之前的故事联系在一起,因为它们本质都是个人对往昔的纠结与释然。《死亡之手爱着你》同样关于文学创作,聚焦对年轻时的情感回忆。惊悚作家杰克和当年的女友伊莲娜一生纠葛不断,可就在杰克的愤恨抵达崩溃边缘,带着除掉对方的念头再度与伊莲娜见面时,情节走向却突然倒转,两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而那冰山融化的暖流,或许只因一方的主动低头,承认了恨是极致的爱。在《石床垫》中,老年女性弗娜为自己少女时的情爱创伤进行残忍报复。她在邮轮旅行中遇到了当年那个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鲍勃,正是此人曾玩弄和强奸了少女弗娜,并毁掉了她的一生。于是弗娜策划了完美犯罪,在极地之旅中找准机会杀了对方。鲍勃之死恰是前一则故事中和解的反向。貌似背道而行的两个故事中,人物的个中感受,都旨在跨越自己内心的一道坎,为了在晚境中达成生命的最后一次解脱。爱与恨,集结于某个瞬间,天堂地狱一念之间,此间的情思绵绵若存,在隐藏和压抑的感情中蓄势待发。翻译至此,我不禁感叹,已然年迈的阿特伍德仍然能在文学创作中将世界一次次颠覆重构,快意恩仇间将笔墨挥洒得淋漓尽致。
我作为一个普通读者阅读了《使女的故事》,又作为一个学者研究了她的《女巫的子孙》,而身为译者,对于《石床垫》这部小说集,因为翻译的细读和文字斟酌,我意识到,三种阅读方式截然不同,而这些不同造成了抵达深层感知和体会的巨大差异。有很多次,我不禁自问:难道我面对的是同一个作家的三部作品吗?不同的阅读方式是否会漏过不同的信息?尤其是翻译,是在一字一句中推敲和反复思索。译者希望能以另一种语言将作品尽可能真实地还原,目标不同,感受自然差异很大。
最后一则《点燃尘埃》更渲染了生命接近终点的状态。安布罗西亚庄园是一家养老机构,某日,养老院被一个“该我们了”的年轻人组织攻陷,这些年轻人把老年人视为自己生活的巨大负担,也是社会强加给自己的重压,于是他们的愤怒情绪在养老院找到了出口。住在养老院的威尔玛因为眼底黄斑病变,视力几乎丧失殆尽,可是她依然保有敏感细腻的觉察力。她摸索着,模糊而隐约地感受着外界,每日拼尽全力地维持着生命最后的尊严。对她而言,爱情早已是奢侈品,可是得到他人的尊重和关注依然是珍视自我的重要标志。翻译工作完成后,我不断唏嘘,感慨这个耗神费力的过程仿佛让我预习衰老,可又神奇地传递着激情和生命力。
不知多少回,我反复质询,逐渐将自己对时间的感受融入,屡次因为超越时空的莫名触动,反观自己当下的生活,于表象的平静中忽然体验到内里的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