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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咬紧嘴唇,抑制住道歉的冲动。不知为什么,我感到自己再也不会向冈特神父道歉了,他将从此成为我生命中一股未知的力量,像无法预测的自然灾害,随时可能降临到大地上。
我的头火烧火燎,悲哀在它黑暗的深处一跳一跳地疼,那种疼痛奔腾跳跃,好像一只老鼠钻进了我的脑子,一只火光熠熠的老鼠。
“神父,你说的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就下葬在长老会的小墓地,来送葬的有很多他所谓的朋友,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朋友。也许他给他们除过鼠,或者在从前的好日子里,曾经埋葬了他们的亲朋。也许那些人怀念他袒露给整个世界的充满人性的灵魂,怀念他的为人。很多人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虽然是由长老会牧师主持的丧葬仪式,冈特神父也还是出席了,他就站在我身边,像一个朋友,不时告诉我一些名字,就好像我真的很感兴趣似的。这个人是谁谁谁,那个人是谁谁谁,他说完我就忘了。但其中有名不速之客,名叫裘·布莱迪,就是他,受冈特神父之命接替了爸爸在坟场的工作,一个肥头大耳,两眼通红的怪人。真不明白他怎么也来了,我在悲痛之中,对他很不以为然,但是你总不能不让人参加葬礼。致哀的人就像克努特大帝所说的海水潮,人力无法抗衡。我只好相信他也是前来致敬的了。
“你先考虑考虑?人在悲痛之中很难做出明智的决定。这个我完全理解。我父亲五年前去世了,得了癌症,死得很痛苦,我至今还在哀悼他。记住,萝珊,丧父之痛至少会持续两年。你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心情沉重。就让我代替你的双亲,引导你,既然你已经失去了父亲,就让我来做你的父亲,这是一个神父神圣的职责。我们有过很多共同的经历,你父亲和我,还有你,你几乎已经是一名信徒。你的灵魂将可以得到永生,从这血泪悲情的深谷中得到救赎。你将在这尘世的肮脏与不测中得到爱护。”
我把它们拔出来,像拔棘刺一样,或者蜂针。常言道:“循着棘刺找巫婆,循着蜂针找爱人。”这对箭头可不是爱情的象征。但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象征什么。总之,这是爸爸一生最后的痛。
我还是摇了摇头。穿过时光的隧道,我看到自己,摇了摇头。
我的小床在阁楼上,早上我从楼上下来,发现家里悲哀的情绪发生了某种变化。我赶紧去看爸爸,一时竟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爸爸的眼睛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我凑近了才看清。有人用两只小黑箭刺穿了爸爸的眼珠。箭头向上。我立刻认出了它们,是那台安颂雅座钟黑色的金属指针。
冈特神父也摇了摇头,但是含意却大不相同:“你再想想?好好考虑考虑,萝珊,我们回头再说。这是你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再见了,萝珊。谢谢你的茶。很好喝。也替我感谢你母亲。”
在它的位置上停着爸爸简陋的灵柩,他的鼻尖从里面冒出来。因为是上吊自尽,他的脸上涂了厚厚的白漆,看上去像一个钟表盘,那是西维特殡仪馆的杰作。门前小街上人多起来,令我欣慰的是,尽管我们没有烟茶,更没有一滴威士忌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大家还是轻松随和,对爸爸的去世表示了哀悼。长老会的艾利斯牧师来了,冈特神父也来了,在爱尔兰,他们即使不是宿敌,也算得上是竞争对手,但两人在角落里,一时间竟妙语如珠。直到凌晨时分,客人才陆续走光,我和妈妈也睡下了,或至少我是睡下了。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我的悲伤淋漓尽致。
他经过小走廊,走到街上。当他已经差不多消失了,早就听不到我的话了,只有他衣衫的气息还在屋子里飘荡时,我才说道:
我们的邻居松先生,一个死气沉沉的木匠,及时伸出援手,把爸爸的摩托车推到了小院里。不言而喻,它从此再没机会登堂入室,被遗弃在露天下自生自灭了。
“再见了,神父。”
这里我必须说明,爸爸的人生已成为历史,但他还尸骨未寒,而这时,噩运依然降临到他头上。爱一个人超过爱自己是有可能的,但是作为一个孩子,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我居然已经有这种想法,当父亲被抬到家里准备停灵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