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拜厄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马库斯退到楼梯口。他不想把威廉交给她。她硕大的胸脯前别着一根巨大的仿月季形胸针,胸针突出得很明显。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刚给威廉换的尿布。他不希望威廉被那根胸针刺到。
“你给他的小屁屁换个尿片。这样他会舒服一些,好吧,亲爱的?”
“他很好,我说过。他很好。”
威廉还哽咽着,但这时他咬紧牙关,又发出了另外一种声音,脸上一会儿是猩红色,一会儿是朱红色,一会儿又呈蓝紫色,然后突然变得苍白,包裹着小屁屁的软垫里面发出巨响,软垫在颤抖。
“跟你这个小鬼说不通。人家这里不需要你,你却摆出一副不得了的架势,你给这里的人添了这么多麻烦,自己连一块尿布都弄得鸡飞狗跳。你为什么不回去你自己的妈妈身边,笨蛋。我想她肯定不会替你包办一切,对吧?如果这是我的家,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定把你赶出去,让你自生自灭。看你白白净净的,就是一个窝囊废,并且心肠很坏。趁你还没有伤害到小孩,把他交给我。”
马库斯一言不发地把威廉交给了奥顿太太,奥顿太太把他紧紧搂在胸前,威廉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他的号叫声变成了哽咽。奥顿太太拍拍他的屁股。马库斯心神不定地徘徊着,他担心威廉可能会窒息。威廉那么柔弱,而奥顿太太的块头那么大!她穿着人造丝绸衣服,闪闪发光,有一双深红色乃至紫色的圆滚滚的手,袖口的纽扣像一滴滴融化的脂肪,这些都让马库斯无比厌恶。
“我在楼上也没有伤害到他。你刚才怎么不去给他换尿布?你以为家里没人的时候,我就没看到你上下楼梯,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她决定读《不朽颂》,她想读得再清楚一点。她有一个模糊、不成熟的想法,如果她好好读,能够厘清思路的话,也许可以写一篇关于华兹华斯的博士论文。她感到惶恐。她需要在脑海中为思考腾出空间,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她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时间十分充裕,有巨大的自由空间,不管接到什么任务,第一天开展任务的情景也是这样的。她必须把自己的思绪从纷扰中剥离出来:得去买咖啡了、我是否恋爱了、黄色裙子需要洗、蒂姆不高兴了、马库斯怎么了、我该如何生活,等等,都必须被抛到脑后。过了好久,她才能找到开展任务的头绪,然后再过很久,甚至更久,任务才能真正开展,然后再过很久,她才会真正忘我地投入进去。在思考之前,必须有一段时间放空大脑,打打呵欠,四处逛逛,慵懒之后,她才会心情愉悦、充满活力地干正事。要产生新的思绪,总是要先整理以往的思想,要调动藏在深处的记忆。马库斯和丹尼尔的妈妈,尤其是威廉的身影,充斥着她的内心和几乎所有的即时记忆,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空间,更没有集中思想的可能。她告诉自己,要生存,她必须适应没有多余空间的生活。她必须学会变通。不管是在排队等公交车的时候,还是在公共汽车上,在洗手间,或者在桌子和水槽旁,她都要能够思考。这确实很难做到。她感觉到疲倦。她打了个哈欠。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我们这是在吵架吗?好吧,我过来抱他。”
有两三个家庭妇女,或者说看起来像家庭妇女的人,站在小说类书架旁边聊天。
马库斯吓了一大跳,她竟然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硕大的身躯摇摇摆摆,慢慢地朝他走来。他呆呆地倚靠着楼梯立柱,把威廉抱得更紧。奥顿太太晃到了他身边,圆滚滚的手抓住威廉的肩膀。马库斯还是挺住了。抓住威廉不放的奥顿太太却脚下一滑,摔倒在石头地板上。威廉也摔倒了。马库斯坐在楼梯台阶上。婴儿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脚边。奥顿太太开始撒泼,像快要搁浅的鲸鱼一样,在地上打滚。
其他读者都是男人。有两个流浪汉,一个在读报纸,一个站在一大堆《大英百科全书》的后面,一个穿着泥色毛线衣,另一个人穿着黑色外套,像殡仪馆的员工。还有一个衣着非常整洁、个子矮小的老头,颤抖的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面前摆着一堆著作,里面有《英国树木的历史》《物种起源》《开放社会及其敌人》和《针对每个人的家庭自产草药》,看不清他的业余爱好是什么。一个身材瘦弱、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拿着一本数学教科书。
这时,斯蒂芬妮从大门走进来。她心里还想着《不朽颂》,思考其中的精神意义,同时也十分牵挂威廉。
在图书馆里,斯蒂芬妮把书拿出来,放好。她用不着写文章、复习考试和备课,在这样的条件下看书,真是惬意。这里有两张富美家的桌子,桌脚是金属制的,两边的书架上摆满了小说、政治、家庭、园艺、母亲护理和哲学等各类书籍。
一阵可怕的寂静。接着,斯蒂芬妮把书扔在地上,抱起了她一动不动的儿子,他还在喘气,这时开始放声大哭。奥顿太太也大叫,说她肯定又断了一根骨头,很痛,必须马上请医生过来,都是那个窝囊废的错,他得让人家伺候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痛得受不了,必须赶紧请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