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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总是说,葬礼就是要让还在世的人们相聚在一起,是给生者举办的仪式。他曾劝教区里的教徒“放下”,让自己安心,也让逝者安息。他和比尔一起走着,看见比尔盯着小路上的地砖,好像研究得很专心,其实,丹尼尔心中在想,比尔根本就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怎么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呢?他应该去那边,去到黑暗、潮湿和阴冷的地方。他看着一棵棵冬天的树木和一块块墓碑,烟雾笼罩的教堂屋顶上有点点光斑,这些光斑仿佛在舞蹈,和他刚才说的话一样,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喂?”
比尔说:“你有没有注意到,以前的墓碑上都写‘死亡’,现在新的墓碑上却写着‘逝世’,还有写‘长眠’的。我们还是难以接受死亡,对吧?”
他是个务实的人。他们把她抬走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干什么。现在,他的身体里藏着一座火山,总要做点事情来释放。他说:“我们得通知她的家人。”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强迫自己拿起电话打给了比尔和温妮弗雷德。他认为,既然斯蒂芬妮的死已是既成事实,那么,其他人就不应该像他那天晚上似的和傻子一样。他从酒吧走回家,穿过园子的小路,一直到插上钥匙打开门,他都以为她还活着。如今,他应该把事实真相告诉所有人,让他们不要心存幻想。他平时的工作有一部分令他讨厌,那就是安慰死者的亲友,让他们接受残酷的现实。哪怕是最有智慧和最清醒的人也会说:“一定是搞错了。”死者的遗孀都会说:“我会一直等着他,等他下班回家。”现在轮到了自己,他必须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要接受现实,所谓善意的谎言都无济于事。比尔接了电话。
“我想我知道有这个变化。”
他脑海里浮现了她躺在地上的画面,她的手臂被烧焦了,嘴唇张开,可能是因为痛,痛得身体僵硬了。她一头柔软又有光泽的金色头发散落在身体上,她黄色的长裙前面有一块奶渍,但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玛丽吃饼干的时候抹到上面的。这些画面一一闪过之后,他恢复了正常的意识。“她死了。”不过,他并未因此而消沉下去,恰恰相反,他反而清醒了过来,身体充满能量,肾上腺素飙升,好像是马上要参加长跑的运动员。当然,他也知道,他所面临的又何尝不是一场长跑呢?此时,他感觉身体力量充沛,就像海浪蓄足了力量,随时可以击碎防洪堤,但是,他又预见到,这力量将给他造成巨大的伤痛,他知道他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挺过伤痛。他知道他会思念她,会想象她还在的情景,而他没有办法缩短这个阶段。未来的日子从此变得不一样了。他记得,他弯下了腰,摸了摸她的头发和渐渐变冷的手,但没有摸过她的脸颊。
“在中东,人们把逝者的骨灰顶在头上,把衣服撕破,号啕大哭。我们现在却这么冷静。我真希望以前对你的态度有所不同,但对眼前的结局也已没有任何意义,对吧?”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被迫直面自己的记忆,而这个记忆那么痛,也像这阳光一样残酷而冷漠。
“对。”丹尼尔直截了当地回答。在这阴暗潮湿的空气中,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他没有发现,比尔被他拉开了距离,和其他人走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丹尼尔醒来时,卧室里早已洒满阳光。他想到等会儿还要主持圣餐礼和晨祷,突然对满屋的阳光感到厌恶,仿佛这阳光不应该和往常一样存在。但是,他任凭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没有起身去拉上窗帘。他迎着光线,穿好衣服,然后去叫孩子们起床。昨晚,克莱门茜·法勒想把孩子们带走,被丹尼尔拒绝了。然后,她又说要留下来陪他,丹尼尔也没有同意。
<a href="#noteBack_1" id="note_1">[1]</a>基督教文学作品《诸世纪的沉思》中提到,玉米是东方的不死之黍,永远不要收割,也无须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