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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宗教诗。超越感官的领悟。论文写到一半时,你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当远处伊利的土墩映入眼帘时,奈杰尔突然提起赫里沃德——大多数开车的时候,他基本不说话。他说:“我小时候读过《觉醒者赫里沃德》,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比当时想象的更小。说实话,那本书就是我的世界。它是一本好书。赫里沃德是一名疯狂的战士,是精神领袖,也是陆地和海洋的征服者。”
“我喜欢各种具体事物的直率表达。‘你的脚在鞋中何其美好’,还有‘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宝要换爱情,就全被藐视’。拉斐尔,这是一首宗教诗吗?我曾经认为它很色情,但现在我觉得……”
暮色降临,他停下车。他们看着灰色道路的前方,棕色堤坝长着蕨草和黑莓灌木,那一潭水黑乎乎的。她以为他会亲吻她,但他只叫了一声“看”。
弗雷德丽卡觉得比喻真丰富,但这些比喻都很奇怪,所以她有一丝丝害怕。“光亮的发镯绕在骨上”这句也使她不寒而栗,其中所蕴含的领悟,她事先根本想不到。
一只白色的大鸟从堤坝上方飞过,羽毛柔软,身材肥壮,但动作轻盈飘逸,不发出一丝声响。
“关于男性,”他说,“‘他的双手像金管,镶嵌水苍玉。他的身体如同雕刻的象牙,周围镶嵌蓝宝石。他的腿像白玉石柱,安在精金座上。他的容貌如黎巴嫩,佳美如香柏树。’”
“等等。”奈杰尔说。
他的声音里鼻音非常清晰,简洁动听,像是在朗诵,而不是说教,但又给人以距离感。他脸上仍挂着天使般的笑容。
然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好像是哽咽的声音,他们看到了第二只鸟,在昏暗中,那只鸟看起来是乳白色的,这只鸟掉头沿着第一只鸟的方向飞行。
“哦,是的。‘你的肚脐如圆杯,不缺调和的酒;你的腰如一堆麦子,周围有百合花。你的两乳好像一对小鹿,就是母鹿双生的。’这些都是明喻,不是隐喻。”
“仓鸮,”奈杰尔说,“我喜欢它们粗短的屁股,摇头晃脑的姿态也挺有意思。吉尔伯特·怀特说它们的翅膀羽毛十分柔韧,飞行时不会产生太大的阻力。现在他已经成了大作家,我在图书馆里读过他的书。我还读过基尔维特和哈德森的书。都很有帮助,可以让你看清事物的本质。你知道哈德森吗?”
弗雷德丽卡鼓起勇气说:“你不喜欢无中生有地创造意象,或者给虚构的人物命名,不喜欢道化肉身,但这些都很具体。”
“不知道。”
“哦?”
“好吧,你应该知道。我知道亨廷顿有一家顶级的酒店,和我一起去共进晚餐,可以吗?”
“我想了解《旧约·雅歌》中的隐喻。”
“哦,当然可以。”
“我们当然可以讨论隐喻。”
“他们的烤鸭很棒,香脆,不油腻。如果你觉得饿了,还有鹿肉馅饼。”
他的脸上挂着慈祥、沉着的笑容。
“我本来是要去凯厄斯参加派对的。”
“我们可以讨论隐喻,毕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
“你生病了。要不是我,你病得这么严重,怎么可能去?”
“我教不了。这是与生俱来的。”
“这是实话。”
“你可以教我怎么看待神学。”
这家酒店果真很好。在装着护墙板的房间里,在炉火前吃了一顿英国式的晚餐,然后喝了几口白兰地后,弗雷德丽卡觉得奈杰尔比原来更亲切了。他带她在外面的世界逛了一天,之前还帮她按摩了背部,指给她看了一只猫头鹰,跟她说起他童年时读过的书。她的脑海里呈现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在装有护墙板的图书馆阅览室里,在靠窗的座位,可以俯瞰一大片草坪和远处的护城河,有一个小男孩专注地看着书。这个小男孩神秘沉默,但想象力却十分丰富。
他谈到了自己。他们的谈话,比较愉快的谈话,有时候就会这样。首先,是他的断然拒绝,然后是一点安全距离内的私人看法,偶尔闪现一抹害羞的温暖。她知道,他讨厌人家直接询问他的私人情况。(那次采访之后,她就不敢再那样问。)可是,他偶尔会告诉她一些事情,而她都铭记在心。他在威尔士度过一次假。关于他写的东西,他家的姐妹会读得非常仔细。小时候,他曾经很怕黑暗,害怕没有打开的瓶子,可能跟听过精灵的故事有关。这是他说的,还是她添油加醋的?写作的时候,他会从黎明写到上午十点。他很不喜欢乔治·艾略特,他也不喜欢梅里顿苹果酒和花里胡哨的小拼图。除此之外,他也不喜欢某些人讲解马拉美时的故弄玄虚。人是什么?《异物》中有榕树的意象,她得德国麻疹发烧的时候,居然邪恶地联想到了男人的阴茎。人是什么?我们怎么知道?
“那个图书馆里,你最喜欢哪本书?”她问。
“那是你们的传统,你接受与否,与我无关。”
“你是在嘲笑我吗?”
“我从来都不相信。”
“没有。怎么了?”
弗雷德丽卡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反感的是无中生有地塑造人物,他害怕具体的形象,他追求的是马拉美日益消失的心灵之花。
“你是为了照顾我才问的,对吧?我不喜欢这样。”
“他心里有数。摩西十诫说,不可为自己塑造偶像。清教徒就是造反派,他们破坏了早期教堂的可爱偶像,包括圣母、圣人和天使。但是,按我自己的看法,基督教的本质就是塑造偶像。我觉得所谓道成肉身很荒唐。我不是说你一定写不出肉身基督的隐喻,说实话,我确实很讨厌这个论题。我认为,道成肉身的耶稣就是塑造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