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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丽卡认为她就应该写虚构的小说,这是小时候形成的观点。“小说是书写人生最缤纷斑斓的书。”劳伦斯是这么说的。比尔·波特也常引用他的话:“小说是人类自我表达的最高形式。”如果有人质问弗雷德丽卡相不相信这样的话,她会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可是,20世纪50年代,记录取代了虚构,虽然她的身上有华兹华斯的影子,但她编不出故事,或者说没有意识到她拥有那些故事。在这个年头,大家都不关心创造。
大家对她都很客气,一直善意地逗她开心。第二天,他们给了她一把木质球拍,上面用橡皮筋连着一个橡胶球。她,一个十七岁、有点性饥渴的姑娘,站在院子里,表情严肃,肌肉僵硬地玩着乔凯利球<a href="#note_3" id="noteBack_3">[3]</a>。她玩得不好。家里的用人和格里默德夫人在屋里干家务活的时候,走到门口和窗口都会停下脚步,看看她,大家的表情也都很严肃。弗雷德丽卡想起了哈维珊姆小姐逗小男孩皮普玩的情景,想起了那个酿酒厂的院子,皮普就在那里认识了赫伯特·波克特<a href="#note_4" id="noteBack_4">[4]</a>,但想到那个院子她就不高兴,因为她从未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它的样子。
她想刻画丹尼和他的兰布雷特摩托车或者不善言语的米歇尔,结果恶心到了自己。她不得不又想起亚历山大,她想把那个英国诗人塑造成橄榄树林里的神,但还是不成功。在此过程中,她的性欲强烈得令人痛苦,不只是渴望那么简单,而亚历山大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以糟糕的方式逐渐模糊。她试着写日记,但每天记的东西都一样,越来越无聊,甚至她弗雷德丽卡·波特都觉得受不了,况且,她想家了。这让她感到很羞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玛丽、莫妮卡、保罗和夫人,酒厂合作社和以新教徒为主的尼姆斯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她为人比较狭隘,但她是个不错的评论家,于是,她虽心有不甘,但也果断决定放弃当作家的梦想。
她本来觉得自己法语说得挺好,是她的一大强项,如今却成了短板。玛丽和莫妮卡没有学到多少英语,因为弗雷德丽卡会恐吓她们,她们也会反过来恐吓弗雷德丽卡。她会用很漂亮的英语改她们的作业,但是,在当时,她并没有领会家庭教育的精髓,对于她为什么要那样改语法和句法,她还不能够向她们解释清楚。因此,尽管她们得到的分数高了,但实际上她们并没有学到英语。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问题在自己的身上,她自以为学问很高,所以完全以自己为中心,总觉得她们那么笨,认定那是她们自己的错。格里默德夫人很客气,有一次,她表示至少弗雷德丽卡给她们做了道德示范。当时,弗雷德丽卡还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知的表现。后来,回到了英国,她才意识到格里默德夫人的话里有话,但她已经忘记了具体的语境和说话的语气,只记得当时她们就在房子外面沐浴着尼姆斯明媚的阳光,风不小,石头闪闪发光。
她终于放弃了,坐在阳光灿烂的葡萄园里,想睡觉就睡觉,醒来就拿起那本脏兮兮的《皮克尔传》,看一会儿就又睡着。这本书包装着深红色和金黄色的皮革,真正的书虫慌慌张张地从暗处爬出来,跑到光天化日之下,穿过斯摩莱特描写的荒唐场面——那些老太太居然留着尿,等上火了就喝尿,说是尿能够降火,有的会含紫色的口香糖除口臭,然后去勾引年轻的情人。她没有探究他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情节,构建出这样的世界,如今她自然地接受一切,就像小孩子接受童话故事一样。
弗雷德丽卡平时都不自己铺床,但学会了一两样奇怪的技能。她学会了收割芦笋。在金星石围墙的外面有一畦畦芦笋,她每天都要出去,仔细寻找刚冒出来的紫色芦笋头,然后用锋利的刀子,插到土下面,把嫩芦笋切断拔出来。她还学会帮忙做一些菜,那些在1954年都是她自己不喜欢吃的菜,有橄榄油蒜泥酱,有红酒炖牛肉配土豆和大蒜,有素菜汤,还有沙拉——都是些她不知道叫什么的蔬菜叶,有的深红色,有的乳白色,有的深绿色,有的淡绿色。烤阿尔及利亚羊腿的时候,她负责转动烤肉叉。羊腿要用蒜泥和凤尾鱼调味,放在一个椭圆形铁条箱里,架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上烤,通常是用葡萄树的树桩烧火。她坐在壁炉前的凳子上,等叉子下沉的时候,她就把它翻转过来,用很长的勺子,往羊肉上浇油和肉汁。
凡·高呢?普罗旺斯就该是他画的那样,他的画为我们认识这个世界打开了窗口,尤其是他画的松柏,以及橄榄树、石头和植被,莱萨尔皮耶山和克罗平原,乃至画中的光线,在人们的心中,都代表着世界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