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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吗,诺希太太?”我回答。“这个时候,您知道得很清楚,舅舅在工作。”
在探访墓园时,我们停在了朵尔达尔玛的墓碑前。恩东济闭上眼睛祷告,我假装同他一起,为自己从未学过祷词而感到羞愧。之后,在树荫下,恩东济抽出一支烟,出神了一段时间。随便一样东西都会让我想起曾经的光阴,那时我会帮我们的老爸爸生产寂静。
有一次,诺希上午进入家门,悄悄地游走在各个房间。她问起阿普罗希玛多。
“那么你,恩东济,会跟我们待一段时间吗?”
* * *
“对,会待几天。为什么这么问?”
从那之后,诺希便像月亮一样,只在每月特定的时段才能看见。而我则追逐着潮汐,周期性地淹没在女人里。
“我独自一人照顾爸爸,已经筋疲力尽了。”
“从现在开始,我会去你家看你。”
幸好我不会祷告。因为,在最近一段时间,我乞求上帝把爸爸带到天上。恩东济听着我悲伤的宣泄,将手放在腿上抚摸着军靴的靴筒。他将贝雷帽取下,又在头上调整好。我明白:他在为一场严肃的声明做准备。士兵的身份帮助他坚定了自己的勇气。在开口之前,他盯着我看了许久:
“这里是你家吗?”
“希尔维斯特勒是我们的爸爸,但你却是他唯一的儿子。”
“那么你,我亲爱的,就不要来这里了。”
“你在说什么,恩东济?”
我爸爸空洞的眼神在地上游荡,但却从未停留在大舅哥希望的地方。接下来,希尔维斯特勒决定穿过客厅,他的脚蹭着地图,想要把它撕成几片。诺希没忍住,发出了一串笑声。压抑的怒火从阿普罗希玛多的胸中喷出:
“我是扎卡里亚的儿子。”
“你看到你的耶稣撒冷了吗,我亲爱的老希尔维斯特勒?现在呢,一切都是私人财产,把它交出去的就是我,你明白吗?”
我装作毫不惊讶。我从树荫下走出去,围着我妈妈的墓转了一圈。心想这个墓碑中藏着无尽的秘密。原来,当朵尔达尔玛走出家门,乘坐注定的私营公交车时,她要见的人便是扎卡里亚。现在一切都能说通了:希尔维斯特勒对我的特别照顾。他对我哥哥进行的处罚。卡拉什对恩东济不动声色但一如既往的保护。军人将我病重的哥哥带到河边时的痛苦。现在一切都能说通了。甚至包括希尔维斯特勒为我哥哥命名的方式。恩东济的意思是“阴影”。我是他眼中的光。恩东济阻挡了他的太阳,让他想起朵尔达尔玛永远的罪责。
虚荣令他在某个周日,在客厅地板上铺开一张猎场的地图,并把我、我爸爸和诺希都召集起来:
“你跟他谈过了吗,恩东济?”
“你记得我战争时期的那辆卡车吗?国家机器就是我现在的卡车。”
“跟希尔维斯特勒?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怎么谈?”
我舅舅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他为家庭的付出以及所受的亏欠。但是,按照我们的观察,希尔维斯特勒的赊欠并未使阿普罗希玛多陷入贫困的境地。我们的舅舅会吹嘘他依靠发放狩猎证所取得的金钱。“但这不违法吗?”诺希问。现在还有什么是违法的呢?一只手会弄脏另一只手,两只手模仿本丢·彼拉多<sup><a id="note27" href="#note27n">[1]</a></sup>的行为,不是吗?这便是舅舅的回答。而且他每天回来,都有新的理由庆祝:撤销了罚款,对违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新投资者找了点麻烦。
“我问你跟扎卡里亚——你的新爸爸谈过了吗?”
* * *
没有。他们两个都是军人,有些事不适合拿出来谈论。为了那些不恰当的目的,希尔维斯特勒依然是他唯一且合法的父亲。
爱在发生之前便令人上瘾。我学到了这点。我同样学到,当梦重复多次之后,会得到提炼。我在夜间幻想中对诺希的召唤越多,她的出现也变得越发真实。以至于有一天,我发誓,是她——有血有肉的她——偷偷走进我的卧室。她的身影悄悄钻进被子,在余下的时间中,我沉没在我们身体间无尽的边界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真实的身体来拜访了我。我知道,在她离开之后,我爸爸在旁边的床上哭。
“但是你看看扎卡里亚给了我什么?这是最后一颗子弹,你还记得吗?”
我不知道诺希对阿普罗希玛多还怀有怎样的爱。事实却是,某些时候,我们能听到他们房间传来的呻吟。我爸爸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已经失去了对一切的听觉,但却还能听到淫荡的喘息。有一次我注意到他在哭。之后我确认了:在每一个房中燃起爱的夜晚,希尔维斯特勒·维塔里希奥都会哭。
他拿出那颗子弹。这是他肩膀上的那颗,对此他从来不曾解释。它是我爸爸射出的,在葬礼的那场打斗里。
清早,诺希几乎光着身子在屋里走动。我开始做起春梦。这对我而言并不新鲜。在我的梦境里,已经有过学校的女同学、女老师和女邻居。但这是第一次,我们整栋房子都因一个女人温柔的存在而眩晕。我后来知道:在灼热的夜晚,并非只有我做梦。
“看到了吗?我爸爸差点杀了你爸爸?”
还有诺希,她是另一个逃学的理由。阿普罗希玛多的女友主动帮我做作业。即使没有作业,我也会编造一些,只是为了让她伏在我身上,让她黑色的大眼睛盯着我的眼睛。另外还有汗珠顺着她的胸脯流下,而我在这滴汗珠中窒息、灼烧,沿着她的胸脯向下,直到沉浸在颤抖与喘息之中。
“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起去了耶稣撒冷……”
* * *
“负罪感,姆万尼托。是负罪感将他们聚在一起。”
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正思念着自己悲伤过去的巨大安宁。
恩东济那时对我讲的话令我感到困惑:扎卡里亚与希尔维斯特勒在教堂里的打斗与所有人料想的都不一样。事实与玛尔达的描述相去甚远。真正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扎卡里亚被悔恨击倒了,他很晚才在葬礼上出现,对他爱人最后几小时所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对他而言,朵尔达尔玛是因为他才自杀的。就这样,军人带着双重的负罪感前来吊唁。在教堂里,扎卡里亚拥抱了我爸爸,并像一个优秀的军人一样,宣称要捍卫尊严。他因悲痛而窒息,拿起手枪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希尔维斯特勒贴在卡拉什身上,及时让那一枪偏离了轨道。子弹停留在锁骨附近。如果不是他太虚弱的话,那颗子弹会射在心脏上,痛苦的卡拉什如是说。
“我已经可以去睡了,爸爸。我已经拥抱了大地。”
更晚一些,在军人接受治疗的医院出口,我的老爸爸拒绝了扎卡里亚感激的拥抱:
他们怜悯而又厌恶地看着我,仿佛我身上也有传染的威胁。我承认,这种全体的排斥令我感到愉悦。我似乎隐隐地想要返回孤独。我就这样走在了时间的歧途上。在那位老师去世之后,我失去了对学校的兴趣。我一早便穿戴整齐,走出家门。但却留在广场上,在日记本上涂写我的记忆。等我回家时,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而纸页上还保留着白天的光彩。到家之后,我按照耶稣撒冷的要求,用古老的方式问候我的父亲:
“别谢我。我只是在回报你……”
“世纪病。”
* * *
“得了什么?”
我哥哥睡在客厅。这天晚上,我毫无睡意。我拉过一张帆布椅子,坐在门口。夜深露重,露水遮挡了周围的景色。我想到了诺希。我想念双脚之间裂开的深渊。也许我会去看她,如果缺席的她坚持如此。
“我爸爸也得了这个……”
门声响起,这几乎是我所期待的。我哥哥加入到我的失眠中。他拿着纸牌邀请我:
那天夜里我想着死去的老师,得出结论:“世纪病”是过去的硬化,是时间的感染。这种疾病在我们的家中肆虐。第二天,我在学校宣布:
“来一局吧,姆万尼托?”
回不去了。在那一刻我意识到:希尔维斯特勒·维塔里希奥失去了与世界的全部联系。在此之前,他已经很少说话。现在,他已经看不见人。只有阴影。他再也没说过话。我家老头失去了看到自己的能力。如今,即使在他自己的身体中,他也不再有家。
打牌不过是个借口,这点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安静地打着,仿佛牌局的结果至关重要。直到恩东济开口:
“我们回去吧,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