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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吃了一惊,道:“这是燕儿生的儿子?为何叫田白而不是赵白?咦,我听说燕儿生了一子,名叫赵浣,怎么又成了田白?”子剑道:“其实燕儿生了一对孪生孩儿,长子名叫赵浣,田白是次子。
不过那接生的是田力请来的妇人,这第二个孩子生下来便藏好,带出了赵府,是以赵氏上下谁也不知道燕儿一胎生了两个儿子。”
伍封大奇,心忖田燕儿生了二子,为何非要藏起一个,弄得如此神秘?子剑道:“这事情要从田相说起。
上次得龙伯之助,田相立了盘儿为嗣,这几年龙伯在外,田氏之势愈大,田相以为非田氏族人总有异心,于是辟大室无数,在国内选七尺以上女子百余人纳为后房,纵其宾客出入不禁,以此来壮大田氏一族。
如今又生子十余人,还有十余妇人已经有孕在身。
这十余子之中,也有极得田相欢心者,不过恒某疑心其中十有八九非田相之子。”
伍封皱眉道:“田相这么搞法,还真是聪明,这些子女不管是否其亲生,含含糊糊也算得上田氏族人,只是兄弟多了,日后不要生乱才好。”
子剑叹道:“龙伯一语中的,其实恒某这次来便是为了这件事。”
伍封不解其意,心忖田恒这事与你何干?子剑道:“盘儿虽被立嗣,但有一件弊处,便是素儿未曾生子,不仅是素儿,盘儿的几个姬妾也无子。
眼下终日有人在田相面前说三道四,暗示要改立嗣子,否则盘儿之后,又立谁为嗣?田氏族中不免兄弟失和,这事情未必不会发生。”
伍封点了点头,心忖眼下田恒多了十余子,再过些年,生六七十子也有可能。
田盘无子,等他嗣田氏之长后,不免要另立子嗣,这六七十兄弟及其子侄定有一二百人,到时候争竞起来,后果难以预计。
子剑道:“本来盘儿日后择一佳侄,早立为嗣以断他人之念头也未尝不可,但这些兄弟子侄是否真是田氏的血统便令人生疑了,盘儿可不愿意将田氏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家族交给外人之手。”
伍封道:“以田相之精明,这事情难道想不到?”子剑道:“田相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这么想,在他心中,宁愿含含糊糊也不欲弄清楚。”
伍封问道:“这事与四小姐又有何相干?”子剑道:“数月之前,四小姐有喜之事传到齐国,田相派了善儿与华神医来探视,善儿与四小姐说起这事,四小姐也甚是烦恼。
那时华神医为四小姐切脉,知道四小姐身怀双胞。
四小姐便有了主意,若生二女便罢,如果生有子,便将此子送回齐国,这之前让素儿假称有孕,避居画城,又让华神医不将此事说出去,等此子生出来,便由善儿悄悄带往齐国交给素儿,伪称是素儿所生,日后继嗣田氏。”
伍封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想:“燕儿行事怎会如此荒唐?天下做母亲的,哪会甘心将自己的儿子送人?”心中颇有些不大相信。
子剑道:“这事说出来的确不易使人相信。
不过这的确是燕儿的主意。
燕儿送了一物给龙伯,作为信物,说是龙伯见了此物,便知道是她的主意,另外,此物交给龙伯也算是得其所哉。”
他由怀中取出一物,交给伍封,伍封接过看时,原来是那颗夜明珠,用金链穿着。
这珠子伍封曾见过两次,开始是见田恒佩过此珠,后来又在田燕儿身上见过,是中山人的宝物,与楚月儿所佩的那一颗正是一对儿。
心想:“燕儿说此珠给我是得其所哉,必是指与月儿那颗正好配对。”
想起田燕儿对自己一往情深,心中微觉伤感,顺手将夜明珠挂在颈上。
皱眉道:“燕儿此计甚是荒唐。”
子剑道:“盘儿与善儿曾仔细想过,此计虽然荒唐,却正因其荒唐,便无人会生疑,反而容易成功。
恒某本来还有些疑虑,因为此子是赵无恤之子,继承田氏,不免便宜了赵氏。
可盘儿说了,就算是他与素儿之子,也只有一半是田氏的血脉,燕儿之子也是如此,并无区别,这总比那些来历不明的子嗣要好。
于是乎素儿便自称有孕,避居画城。
这事情干系重大,恒某便找个理由,与善儿一起悄悄到晋国。
等了些日子,燕儿生下一对双生儿子,偷偷让接生的妇人带走了一个,交给老夫,十分顺利。”
伍封心忖这事有些难办,但他们谋划已久,而赵氏又根本未有防范,里应外合,自然是一举成功。
问道:“既然这事办得顺利,你们为何又被人追杀?”子剑叹道:“本来按燕儿的意思,让善儿将那接生的妇人送到楚国去,赠以厚金。
但恒某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事情不妥,日后这妇人露出点蛛丝马迹,不仅会让田氏一族大乱,更会令田、赵交恶,后果难以预计。
恒某只好狠下心来,将那妇人杀了灭口。”
伍封暗暗一惊,叹了口气道:“这妇人帮了大忙,反而被杀,不免冤枉,先生此举太残忍了些。”
子剑道:“其实这妇人身份低贱,死不足惜,恒某倒觉得没有什么。
不过杀人不详,恒某看在田白这小孩儿的面上,一时心软,派人拿了一百金送到那妇人家中去,只说是驷马失惊,狂奔中踢死了妇人,纯属意外。
妇人的家人不知道这事情的缘由,有了这百金,也无暇细问妇人的死因,像她这样的妇人,百金可买来二十人,这一百金也算对得住她了。
可这么一来,反而生出事来。
原来这妇人有个兄弟在智府为奴,刚好前些时智府失窃,有人怀疑妇人的兄弟,智府派人在妇人家中搜寻,发现妇人家中藏金之多,胜过智府所失,追问起来,便露出了马脚。
?疵是个多疑的人,派人捉拿这家人。
恒某见情势不妙,遂杀了这一家人……”,伍封站起来惊道:“什么?你,这真是……”,子剑叹道:“桓某也不愿意,但没办法,只好匆匆出城。
智府的人一路追赶,那豫让剑术十分高明,桓某便伤在他的剑下,好在桓某用黑灰涂了脸,不怕被人认出来。”
这时,恒善也走入船舱,向伍封点头招呼。
伍封问道:“豫让跟上来了吗?”子剑摇头道:“这人剑术虽高,却不算聪明,总算被恒某摆脱了。
恒某在河边夺了一舟,由善儿直驶而来。”
伍封皱起了眉头,心知那舟上的人想必已经被这父子二人杀了。
子剑道:“龙伯是个忠义之人,对恒某的所做所为想必有些不以为然。
但看在燕儿、小女和盘儿面上,烦龙伯派人将田白偷偷送到画城小女手中。
恒某派小儿到贵府,便是因此。”
伍封道:“既然摆脱了豫让,有先生与令郎二人,足以送这小儿到齐国去,何用得上晚辈?”子剑摇头道:“恒某年迈,又受了伤,长途跋涉已经不成了。
龙伯离家已久,只要龙伯以派人问候母亲之名,派几位府中高手,与善儿同往齐国,沿途自然无人生疑。”
伍封微微皱眉,一时不愿意答应。
他行事向来光明,对这种诡谲之事颇不以为然。
不过他与子剑父女颇有交情,田燕儿对他情重,以致他常觉有辜负之意,田燕儿的事也不好拒绝。
子剑见他踌躇,站起身来,将怀中入睡的孩儿交给恒善,缓缓道:“龙伯,这事干系重大,恒某只好厚颜相请……,嗯!”他轻哼一声,斜倒了下去。
恒善哭道:“父亲!”伍封吃了一惊,忙蹲下去扶,只见子剑双手握着一口短匕,匕身已经尽数插入胸口,鲜血汩汩流出。
伍封知道子剑这是以死相托,眼见他眼中尽是热切之意,心下顿软,点头道:“先生放心,晚辈答应便是。”
子剑脸上露出欣慰之色,闭上了眼睛。
恒善在一旁低声泣哭,伍封见他模样,知道这父子先前已经商议妥当,是以恒善早知道会有如此结局。
子剑一生好名,想不到为了其女儿女婿,竟然甘心自杀。
伍封长叹一声,安慰了恒善几句,走出船舱,将商壶叫上来小声吩咐。
商壶带着铁勇将子剑尸体抬出来,在附近觅一善地埋葬。
众人忙了好一阵,各自上车,恒善夹在车中,将小孩儿怀中用大帛盖着,旁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就连商壶也不知道恒善怀中有个小孩。
一众人簇拥回城。
到城门时,那门将果然还等着,将城门大开,伍封与门将说了几句话,一行人这才回府。
回府之后,庄战与胡弦儿上来,伍封道:“你们回来了。”
胡弦儿道:“王姬已经将弦儿所会的胡曲新声尽数记录下来,又学会了弦鼗之技,王姬说不好意思再将弦儿留在府上。”
庄战道:“小人跟随龙伯数月,始终未能为龙伯效力,好生惭愧,王姬与家父让小人回来,侍奉龙伯。”
伍封心内有事,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们先下去休息。”
这时楚月儿与鲍兴迎出堂来,伍封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事与你们商议。”
带着楚月儿和鲍兴转入后堂,又让人将恒善带到后堂来。
楚月儿见他神秘兮兮的,微笑看着他。
伍封小声将恒善的事说了,道:“这事情事关重大,是以知者越少越好。”
楚月儿惊讶不已,道:“燕儿行事当真古怪。”
鲍兴搔头道:“这事情还真是出乎意外。”
这时恒善入了后堂,由怀中抱出田白,向伍封和楚月儿施礼。
伍封叹道:“这小孩儿不哭不闹,居然连我府中的人也能瞒过,果然是天生异禀,与他人不同,日后必成大器!”楚月儿伸手将田白抱来,见这小子生得壮健结实,睡得深沉。
看来看去甚是喜欢,她怕惊醒了小孩,小声道:“这孩儿倒有点像早儿。”
伍封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楚月儿忽想起一事,道:“这小孩儿醒来要吃奶,该怎么办?”恒善道:“本来一路上带了两个乳娘,但先父夺舟之时,因舟太小,故而……”,他面色尴尬,未往下说。
伍封叹了口气,心知道那两个乳娘必定也是被子剑父子杀了。
他沉吟了片刻,出堂叫了几个成周本地的寺人侍女上来,吩咐道:“你们连夜去找几个乳娘来,要家室清白能远行的。”
寺人侍女心中狐疑,却不敢问,连忙出府寻找。
楚月儿道:“夫君离家许久,原也该派人回去看看。
只是这人选有些讲究,小兴儿本来最好,但小红就要生产,不好离开。
老商又老实,守不住秘。”
伍封道:“我看让小战去最好,小战沉稳,剑术又好。
何况大家都是一家人,他也该娘亲和你庄家的那几个族人见见面。”
楚月儿问道:“这事要不要告诉他?”伍封道:“本来不必瞒他,不过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多了件机密,反而累人。”
鲍兴道:“但一路上送个小孩儿,总得有个理由吧?”恒善道:“小人倒有个主意,就说小人行事荒唐,在外面风流快活,生了个儿子。
龙伯看在亲戚面上,顺便送回去。”
伍封摇头道:“这可不好,到时候你这小孩儿忽然没了,令姊又恰好生子,恐怕会引有心人生疑。”
鲍兴忽道:“小人倒是有个主意,未知成不成?”楚月儿笑道:“你说来听听。”
鲍兴道:“小红有孕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的,但没几个人知道其产期。
不如让小红假装生子,再一并送回齐国去,等到了齐国,将小孩儿送到画城,小红也该真的生子了。
到时候小红悄悄生下来,如果有人怀疑,便将犬子拿给他看,便不会惹人生疑了。”
伍封点头道:“这法子听来似乎可行,但小红真的生子时,能做得隐密么?”鲍兴道:“想点办法就成,也未必不行。
只要小人凶巴巴守在一旁,谁敢来瞧?”楚月儿点头道:“这也好。
我们在外,日后还不知道会有何事发生,小红留在此处也不甚方便,正好送回齐国去。”
伍封呵呵笑道:“小兴儿这主意不错,你与恒兄将田白偷偷抱到小红房中,再假装生子,月儿与雨儿四人商议一下,去做做样子便成了。
不可让其他人入房。”
晚上闹了一夜,田白半夜睡醒肚饿,放声大哭,嗓音格外洪亮。
次日天光时,全府上下无人不知道小红生了一子,寺人侍女请了十几个乳娘来,春雨心细,挑了两个单身而无见识的村妇留下,其余人赐币打发走了。
这两个乳娘见刚生下来的小孩儿体型便十分之大,心忖这贵人大族就是与隶臣隶妾不同,生出来的小孩儿也与她们所见的有异,却没怎么怀疑。
小红仍然腹隆,自然不能轻易见人,只好大袍遮掩,小孩儿从此便留在小红房中不提。
伍封入宫朝议,只一会儿便散了,本来他每日下朝回府,都要先到梦王姬府上坐坐,但今日心中有事,下朝后便直接回府,到府门外时,见姬厚、刘卷、单骄都赶了来,伍封愕然道:“各位这是……?”姬厚笑道:“听闻龙伯有弄璋之喜,特来相贺。”
伍封心忖这误会可大了,忙道:“各位可弄错了,昨日府上有一家臣生子,与在下并不相干。”
刘卷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刘卷笑道:“弄错了,弄错了,不过既然来了,我们顺便贺一贺,久闻龙伯府上有个一等一等庖人,正在龙伯府上讨扰一顿。”
伍封笑着将他们请入府,命庖丁刀带庖人制肴待客,又将鲍兴叫上来,道:“昨晚得子的便是这小兴儿。”
姬厚等人向鲍兴拱手道:“恭喜恭喜。”
鲍兴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这些天子大臣怎会真的相贺,无非是看在伍封面上而已,连忙叩谢。
单骄道:“那小孩儿生得如何,是否抱上来一观?”伍封心中暗惊,数月大的小儿与刚生下来的小儿大不相同,怎瞒得过这几人的眼睛?正想推脱,鲍兴在一旁搔着头,呵呵笑道:“几位大人要看他,这真是小儿的福气!只是小儿适才在贱内身上拉了泡大屎,正洗着,一时间不好抱来。”
伍封暗赞鲍兴越来越聪明,笑叱道:“小兴儿,不可出言粗俗。”
单骄只是顺嘴说说,又不是真的想看,笑道:“既是这样便算了。”
鲍兴道:“小人想请龙伯为小儿起个名,也好叫唤。”
伍封知道他是为了更显得真实,笑道:“你名为兴,儿子便依样学样,叫乐。
因是长子,可叫伯乐。”
姬厚等人一起点头:“伯乐?好名字。”
鲍兴趴下来叩了个头,道:“谢龙伯为小儿赐名。”
向姬厚等人施礼后,乐癫癫跑下堂去了。
众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庖丁刀带着庖人将酒肴摆上来,侍女来往如梭,众人饮酒为乐,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刘卷问道:“先前老夫等在府门外,见到神医东皋公在贵府悬壶,不收诊金,龙伯与东皋公真是悲天悯人,必被上天弼佑。”
伍封笑道:“这并非在下故意惺惺作态,笼络人心,其实是东皋公看上了月儿,收了月儿为徒,以悬壶之举来授以医术。”
单骄点头道:“原来如此,在下早知道其中必有缘由,龙伯怎会无缘无故干这无聊的事儿。”
姬厚道:“悬壶救人,怎是无聊之举?”单骄道:“这事……”,伍封见他们又要起争执,忙道:“各位,在下府中现有一位擅长弦鼗的歌姬,在下让她来为各位弹奏一曲如何?”刘卷抚掌笑道:“正好,正好。”
伍封让人将胡弦儿叫上来,命她弹奏一曲。
胡弦儿道:“婢子正有一支曲《梦熊》,便弹给各位贵人听。”
当下叮叮咚咚弹起来,口中唱道:“渭水澹澹,细柳依依。
昔有飞熊,长垂钓兮。
……”众人听这曲,说的是周文王梦见飞熊,其后在渭水边上遇到姜子牙之事。
伍封听这曲辞甚雅,但曲律豪迈,与中原的不同,正是胡曲。
胡弦儿一曲唱完,姬厚等人击掌称善,伍封道:“胡人也知道文王梦见飞熊之事?”胡弦儿道:“曲是胡曲,不过辞却是梦王姬新填,弦儿唱得比王姬差多了。”
伍封让胡弦儿下去。
单骄叹道:“王姬之文才,委实天下无双。
若身为大丈夫,这成周城中,在下等还怎有面目站于庙堂之上。”
刘卷也道:“正是。
可惜王姬才貌双全,却嫁了个夭寿之人,可谓天妒红颜。”
姬厚道:“上月在下家臣由秦国回来,听闻秦君夫人上次被于火难之后,秦君未立新夫人,说是虚席以待,欲等春后派人到成周求娶梦梦为夫人。”
伍封吃了一惊,问道:“有这种事?”姬厚道:“这事哪有假的?”伍封心道:“秦国境大兵悍,又与天子相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