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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看见她脚边有一盏陶灯。油已经干了,灯芯也差不多被烧光了。他快速看了一眼灯,然后转头问女孩: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罗马了,我害怕他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儿,或者离开我的视线。”她承认道,“但为什么他的牙齿没有问题?还是说只是他的牙齿不一样?其他孩子都没有……”她向坟墓又瞥了一眼,“其他孩子都没有活到换牙的年龄,小马克甚至都没来得及长牙。”她突然扑倒在他的身上,抽泣起来,“马克,亲爱的马克,你为什么要尝试呢?没有人可以对抗那些针对我们的诅咒,诅咒我们的可能是神灵,或是恶魔,你只会更进一步激怒他们。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我们就不应该要孩子。我为你生了四个儿子,三个都走了,凯洛斯也会……”
“你找到了这个?”
但她的丈夫冷峻地望着她,“你觉得我们对他如此小心是在浪费精力吗?你已经忘记了他时不时有瘀伤和跛足吗?你想让他回到罗马,和其他孩子一起玩闹、一起打架吗?”
“是的。它就在你看到的这个位置上。”
“凯洛斯不会的!他的牙齿长出来的时候什么毛病都没有,他不会那样的!”
“你是说灯油干了以后,她把灯留在了这里,在黑暗中继续前进?”
“没有,”男人缓缓说道,“是一个小男孩,和我们家的差不多。可是他死了,就像……”两个人缓缓把头转向了北侧的花园,那里有三个小土堆,坐落在精心养护的花床之中。女子又迅速转开了头。
“不,我认为放在地上的时候它还在燃烧。您再看看,主人。”她冲着空间的另一头做了个手势,带路往那边走去。
“那个人治好了他,或者她?”
一个十几英尺长、几英尺宽的坑洞出现在他们面前。艾丽莎从它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的岩壁那里,那边有一束手指粗细的钟乳石。她折断几根,扔进了洞里。
“有些人知道。书上也提到过,有些书很古老了。有个人见过得这种毛病的人,我跟他聊过。”
一片寂静,几声心跳过后,传来了撞击发出的清脆响声。声音重复了几次,最后一声似乎是掉进了水里,对马克而言这声音太微弱了,无法确定。
“那你了解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其他医者说过或者记录过这种毛病?他们知道怎么治疗吗?”
艾丽莎指着另一根断开的钟乳石,离她刚刚折断那根有几英寸远。
“我确实了解了一些东西,但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我回来是因为我不能离这里太远,虽然我也很害怕回来。要是知道凯洛斯的牙齿出了这种状况,我应该多待一段时间。”女子听了他的话,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悲伤,“我真的应该多待一段时间的,我的朱迪丝。”
“她有可能用这个来判断这个洞够不够深。”她轻声说道。她有些后悔自己来到了洞的这一头,但她觉得马克在行动之前肯定希望先确认。她是对的。
“快告诉我,亲爱的,你说你可能得走一年,现在回来是因为了解到一些事情,还是因为……”她停了下来,想做些神秘的表情,但显然失败了。男人伸出手臂,搂住了她。
他站在那里,看着下方的黑暗,似乎思考了很久,女孩待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大气都不敢出。接着,他转身回到了放油灯的位置。艾丽莎抓住这个机会又绕着坑走了一圈,然后跟上了他。她等在他身后,看他又检查了一遍油灯,不知道听到的心跳声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接着他转身,缓慢而又坚决地走到了坑边。
“慢点儿。”艾丽莎说道,“我们一块儿走,你拉着我别让我摔着,石头可硬了。”男人和他的妻子严肃地看着两个人消失在隧道里。接着,这位母亲迅速转头面对自己的丈夫。
她立刻冲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了下来,脸上浮起一丝虚弱的微笑。
“我记着呢,你等着瞧吧。我们走,艾丽莎。”他跑上了斜坡,女孩赶紧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别害怕。你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他轻声说道。
“吃饭之前我不会讲我的冒险故事的,凯洛斯。所以你什么都不会错过。跟着艾丽莎走吧,你让她做点儿我喜欢吃的。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男孩咧嘴一笑,牙上的豁口又露出来了。
“我知道。但并不是这么回事。您也得回去。”
“但我也想听嘛。”孩子叫道。
“为什么?我生命中唯一剩下的东西就在下面。”他冲着坑洞点了点头。
“主人,你们俩可能还想聊一会儿吧,我也想听听路上有什么故事。但是必须得有人做饭,凯洛斯和我就先走……”
“不,还有其他的。”
“就是这样。没什么问题。”男人轻轻把儿子放在了地上,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艾丽莎也第一次开了口:
他挑起眉毛。朱迪丝几周前的话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小心地选择着措辞:
“然后?”
“你能告诉我,我还剩下什么吗?我的家人都走了。我输掉了这场战斗。”
“没问题,你没走多久它们就开始松动了。艾丽莎在细心照看他,我们给他的食物也非常讲究。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好,但我不知道他居然那么喜欢苹果。不过他一直没碰那两颗松掉的牙齿,最后它们就掉下来了,在同一天。”
“不!”她几乎叫了出来,“您错了。您并没有输掉战斗,而是刚刚开始。您还没注意到吗?我不会读也不能写,我没有她的智慧,但我能听见,我能听见您对她说的话,我从听到的话中学会了不少东西。我知道您一直在战斗,我也知道您已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战斗的意义。这依旧是您的战斗,虽然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出了什么问题吗?”
“主人,我是个女人。我可能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我可以为那些有孩子或将要有孩子的人发声。我知道您在战斗中付出的代价,我也知道您在另一个坑里都做了什么,在那里您藏着一个从村子里偷来的孩子。我知道为什么您不能把这些事情以及为什么它失败了告诉夫人,直到那个小家伙受伤……”
“四十天之前。”他的妻子平静地说道。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马克打断了她,“我告诉她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把自己的血给那个孩子,而我的血杀死了他。我该怎么告诉她啊……”
“一颗牙……不对,是两颗!什么时候的事?”
艾丽莎睁大了眼睛,“您是说一个人的血液可以杀死另一个人?也就是说,凯洛斯是被他母亲的血杀死的?”
她笑了,“确实如此。凯洛斯张开嘴,让你父亲看看。”男孩可能只是单纯的听话,但那副样子就像展示胜利的笑容。男子认真地看着,当他看到牙齿间的缝隙时,抱着那小小身躯的手臂瞬间收紧了。
“不是。他可能是……我说不清。但他不是。我不知道他母亲的血是会帮到他还是伤害他。她还没有切开自己的血管,凯洛斯就死了。她用刀子划开了他的胳膊,然后把羽毛管插进打开的血管里,但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血液倒进漏斗。她肯定是还没来得及那么做就发现他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杀死了他,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我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把空漏斗连到他的血管上害了他。这么多的可能性,我怎么知道哪种是真的?也许她是对的,也许诸神诅咒了我们。”
“一百三十一天。对我来说也很长。看到这里一切都很好,我很高兴。”
“或诅咒了她。”
他点点头,但依然看着孩子。
“不。诅咒朱迪丝那样的女人的神是不会有人崇拜的。”
“四个月。仿佛有一年似的。”
“但如果是恶魔做的,就要战斗到底。”
最后,年长的女子向后退了几步,盯着这个从隧道里走出来的人。他正用左臂抱着男孩看着他,就像之前看着他做游戏时一样。他的妻子,那位年长的女子首先发话了:
“可能是吧。”他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但我不知道该如何战斗。朱迪丝走了,即便没有她帮我计划,或是阻止实验,我也不能独自做这种事,我不知道,我无法好好思考了,也许她是对的,不能在别人身上实验……”
等两个人在斜坡脚下相遇,女孩才放开她怀中的男孩,他立刻继续冲向已经抱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来到他们身前手舞足蹈,然后拽了拽他们的衣服,直到他们伸出胳膊把他也拥抱其中。艾丽莎在几米外停了下来,看着他们,静静地微笑着。
“她说的不对。”艾丽莎插话了,“她忍不住会这样想,因为她自己有孩子。如果我有孩子,我可能也会这么想。尽管如此,我也会考虑其他女人的孩子,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爱您的妻子。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生都是她的奴隶。我也爱她的孩子,虽然不是我的。正因为我爱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我也能为其他人着想。我不像她那么聪明……”
女孩跟着附和了一声,还顺带做了一个动作。她比男孩离隧道口更近,男孩经过她的时候,她迅速伸出手抓住他,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差点儿把他闷在衣褶里。她抱着那个男孩,另外那名女子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那个沉默的男子沿着隧道那条通往坑底的碎石路走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着。
“等等,凯洛斯!”
“但我敢肯定,在这个问题上,她错了,您对了。她没想到您会去利用别人的孩子,因为她只会设身处地地替别人着想。您自己肯定也不会利用自己的孩子。现在您能听进去她的话了吧,不要纠结了。听我的,主人,继续战斗,为了未来的那些孩子和母亲。”
她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他们也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那个男孩正打算把羊毛斗篷披在肩上,立刻高兴地大叫一声,扔下斗篷冲向了隧道口。那个年长的女子放下了即使是在游戏中也维持着的矜持,跟在他身后冲了过去,大喊着:
“你是说要我去继续做那些事情……偷别人的孩子,再杀死?”
“可能有一些,”有人接下这个问题,“我来找一找。趁天还没黑,你们两个可以站到有光的地方去,夫人。”女孩朝窥探者那边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他。
“我说的是您曾经对她说的话。如果您不这么做,疾病会杀死更多人。”
“有不煮就能吃的东西吗?”他问道,“肯定有不需要煮就能吃的东西。”年长的女子挑起眉毛疑惑地看着他。
“而你愿意帮我?”
“你可能还不累,但肯定饿了。艾丽莎和我再玩儿下去,就没人煮吃的了。”男孩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显然他还有自己的小聪明。
“我很愿意帮您。我眼睁睁看着您四个孩子都死了,我会尽我所能阻止这种诅咒。”
“还那么亮呢,我不累。”
“但我不能从这个村子一直偷小孩。早晚我们做的事情会被发现的。你能面对那样的结果吗?”
“该休息了,凯洛斯。太阳要落山了。”她指着坑洞西侧的洞口说。
“如果必须面对的话,我能。但是您不需要待在这里。回到您出生的山区里吧,那里肯定有很多地方可以继续工作和生活。如果有人害怕或者讨厌我们,这也是值得的,虽然我想如果我们经常搬家,应该就能隐姓埋名。
游戏还在继续,大坑底部的那片花园上,阴影越来越大。男孩的嗓门依然响亮,但大家的动作已经逐渐慢了下来,不过就算累了,男孩也不会承认的。那位年长的女子最终让他们停了下来。
“您知道我说得对,主人。让她沉睡在这里吧,回来继续战斗。”
窥视者瘦削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男孩。不像那两名女子身上穿着有点阻碍活动的衣服,男孩瘦小的身体和纤细的四肢上几乎光溜溜的,全身只穿了一条颜色鲜艳的羊毛短裤,方便他能够在游戏中自由地跳来跳去。那名窥探者一直盯着这些动作,他注意着男孩白皙的身体和小手的每一次摆动,观察他每一次笨拙地错过沙包,和连续两次接住沙包后的欢呼雀跃。在年长的对手面前,这个小家伙完全不落下风,甚至可能领先,但很难说这到底是因为他的灵活,还是对手的慷慨。或许窥探者也在试图了解这一点,他从隧道口的阴影里站了起来。
男子缓慢地点了点头,他说得更慢了:
他观察的对象也没什么特别的。两个女子,一个不到二十岁,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第三个人是个五六岁的男孩。他们正在玩的游戏是把两个拳头大小的沙包扔来扔去,显然把沙包丢给谁是随机的,一旦有人没有接住,男孩就开心地叫喊,声音在墙壁之间回荡。那个年龄大一些的女子会发出更矜持的笑声并说一两句鼓励的话,他们的声音时不时传到窥探者的耳朵里。
“是的,你是对的。她是错的。她认为诅咒是她的错,凯洛斯受伤和死亡都是她的错,而且无法忘掉这些事情。我觉得朱迪丝的死亡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她真相。但是不管我错没错,战斗都要继续。”他突然盯着女孩,“让你加入了这项工作,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罪……”她目光低垂,笑容隐约爬上了她的脸,“但是我接受所有的指责。走吧。”
四英亩<sup><a id="back_note_60" href="#note_60">[60]</a></sup>大的坑洞内有相当一部分被笼罩在阴影里,但东边墙壁上白色石灰岩的反光使得这里也并非完全一片黑暗。如果洞里的三个人碰巧把目光投向窥视者所在的地方,应该很容易就能看见他。然而,那个人的沉默和他们的专注使得前者没有被注意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隧道口,离坑底大概有几米远,就那样盯着他们,瘦削的脸上带着微妙的表情,即使罗马最聪明的乞丐也看不懂他表情背后的意思。
他盯着那盏空油灯,准备捡起,但是她抢先一步拿到了手里,快步走向坑那边,扔了进去。几声心跳之后,碎裂的声音传了回来。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拿起点亮的那盏灯出发了。艾丽莎跟在他的影子里,脸上浮现出一丝放松的表情,擦掉了手指上的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