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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话匣子听到石头撞击船体的声音时,就已经准备好接受最坏的结果,并对下一步的行动作出了打算。不过他立刻注意到,这次柯克携带着他的步枪。除了第一天以外,他从没带过武器。在一定程度上,外星人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立马飞到河岸上,蹲在了柯克的面前,触角机警地展开着。人类也没有浪费时间,立刻表明了来意。
片刻间,那个人类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他悄无声息地移动着,从他拿武器的姿势可以看出,那种武器并不只是一根棍棒。很明显,他相当不安,走廊的天花板只有五英尺高,让他感觉很局促。因为飞船的主人们一般都处于水平状态,所以不需要太高的头部空间。
“我没能解决那个问题。”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大开始有些失去耐心了。他刚一动,话匣子立刻闪动思维波警告他不要动。老大觉得话匣子肯定看到了什么。又过了几分钟,他才看见有影子遮住光,穿过了闸门。那个人类真的进来了。
“我不觉得惊讶,”话匣子写道,“也没有生气。你没必要带武器的,就算一个懂化学的人,也不见得比你做得更好。我们不怪你,尽管很失望,但要是因此对你产生敌意就太幼稚太愚蠢了。
两个外星人紧紧盯着格窗外面,看着灯光昏暗的走廊尽头,不过内闸门敞开着,挡住了部分视线。幸运的是,门是往后开的,那个人类要是走进大厅,就不会被门挡住。
“但你依旧可以帮助我们。这颗星球上肯定有非常了解这些东西的人。你也提到,你需要在入冬之前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可以很快地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作为回报,你去帮我们找一个这样的人。你愿意吗?”
话匣子明白了他的计划,并被他粗壮的手臂和大腿中所蕴含的力量折服了,这简直不可思议。他清晰地听到了树干碰在气闸门下缘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控制台上的指示灯表明,外闸门敞得更大了,足以让一个人类通过。
面对柯克的失败,传令官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宽容,这让柯克对这种生物的认识又深入了很多。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况,柯克有些无所适从,这让他之前想要拒绝的想法更加难以启齿了。但他内心深处的自我保护让他开了口:“我的东西还在营地那边。”然后,他转身以最快速度大步离开这里,走进森林,也远离了背叛那些萦绕在脑海中的想法的危险。
他正在考虑该怎么跟老大提这件事,还没等开口,注意力就被一个移动的物体吸引了。那个人类拽着一棵二十英尺长的小树慢腾腾地出现了。他把小树扔到河岸上,随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接着,他抓住树干的一头,沿着船体把它拖到了话匣子的视线之外。
走到离飞船一英里远时,柯克停下了脚步,想要把最近发生的事情添加进他对这群外星人的个性画像中。柯克似乎跟话匣子产生了友谊,尽管他确定后者是一名不值得这份友谊的海盗,但这位传令官面对苦涩而失望的现实的反应却赢得了柯克的尊重。他越来越感觉拒绝提供帮助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很明显,话匣子根本不会想到“爬”这件事。除非在建筑太拥挤飞不起来的地方,他才不会爬着走呢。那个人类消失在了树林之中。看到他走了,话匣子开始考虑飞到这颗星球的其他地方碰碰运气了。
他想要说服自己摆脱这种感觉。话匣子明确说过,他无法理解人类所欣赏的利他主义精神和同情心。话匣子非常自私,柯克毫不怀疑他会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拯救自己,也不会在意同胞的吉凶祸福。话匣子会对他人展现宽容,只是因为他们能让他生活得更舒服,而绝非出于同情。在谈到老大和其他船员的时候,柯克经常能感觉到话匣子的话中藏着不屑,就像他在海边看到堆沙堡的孩子时也会产生的那种情感。
话匣子能看出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于是非常开心。但过了一会儿,他便开始懊恼地咒骂开了,虽然并没有借助任何语言。因为这个生物明显不会飞,舱门在他头顶上方十英尺的位置,离河岸有十五英尺。如果人类想登船,他要怎么上去呢?
从人类的观点来看,话匣子并不是一个好人,但柯克还是感觉自己被他吸引了。他是不是应该回去告诉那群外星人,寻求他进一步的帮助只是徒劳?对此,柯克感到了一丝畏缩,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他慢慢回到了营地,背上重重的行李,踏上了返回飞船的路。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在他的脸上,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不像个二十岁的少年。
眼前仿佛正在上演一部默片,主角充满了疑惑。那个人类向船尾走去,走出了观察者们的视线,几分钟之后,他出现在了河谷的另一侧。他又一次穿过船头下方,但是这次,他没有爬上河岸,而是又消失在了船尾方向。他肯定是拿定主意了。
话匣子依旧在河岸上等待着。他那两只黄澄澄的大眼睛紧盯着小路的尽头。他看见柯克带着东西过来,便立刻转身飞回气闸门处,消失在飞船里。柯克看到他离开,就叫了他一声。传令官的头和触角又伸出舱门口。柯克把背包放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天蛾人,他想要找些合适的措辞表明来意,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话匣子和老大看到,那个人类正在犹豫。他们虽然可以清楚地接收到他的思维波,却完全无法破译其中的意思。
对话匣子而言,光有想法就足够了,他张开翅膀,竭尽全力但又故作轻松地飞回到柯克站的地方。他依旧带着纸和笔,地球人这才开始意识到话匣子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读取自己的想法了。接着他在纸上写了起来:
船头方向,超过船身长度约四分之一的位置上有一扇舱门,明显是飞船的大门。门是椭圆形的,五英尺高,十英尺宽,半开着,给飞船增添了一股奇异的废弃感。
“是不是我们的所作所为不符合你们的习俗?”传令官问道,“那些你没见过的我的同族,那些要不是我跟你说、你永远都无从知晓的人,你对他们有什么兴趣吗?”
那名人类单手提着一支步枪,在暗中观察的话匣子他们认出了那是某种武器。清晨耀眼的阳光照在那个人类身上,让他们看不清那武器的细节。他们等待着,连老大也不寻常地保持着沉默。对方仔细观察着这艘四十米长、雪茄形的飞船。他注意到船身上有个舱门,两侧排列着圆形的舷窗——除了船艏的几扇,其他都用金属板遮着;露在外面的那几扇都镶嵌着玻璃或者石英。舷窗后面的房间很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柯克想要解释他对海盗行为的看法,但明显失败了。对外星人来说,劫掠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善恶观与人类不同,仅此而已。最后还是话匣子主动表示,向他说明这些东西根本没用。
两个外星人之前都见过他,只不过当时距离比较远。最让话匣子感到惊讶的是人类的外形,在重力相对较大的地球上,他很难想象这种生物可以靠两条腿支撑起比他自己重四倍的身躯。和外星人细麻秆儿似的腿比起来,人类的腿简直是树干。
“自从发现你之后,”话匣子说,“我研究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你发出的思维波代表着你思考的内容。你的行为最终证实了这一点,解读你的思维波花了我很大力气。可能我们面对的是同样的问题。我花了很久才理解这一点,不是所有人都遵循我这种思维模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我可以理解你,我也必须做到这一点,只要足够聪明。因此,我邀请你和我们一道出发,一道去南方,去你来的那个地方。在路上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人类的事情,正如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的事情一样。也许有了这些背景知识,我就可以去理解你的观点,并找到说服你帮助我们的方法。但不管怎样,这些沟通肯定非常有意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久之后就揭晓了。还没等看到人,话匣子就感觉到他正在接近。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土著一开始就看到了飞船,现在正一边隐蔽自己,一边小心地靠近。又过了几分钟,见没什么动静,他便勇敢地走到了河岸边缘,站在那里仔细地观察起狭长的金属船体来。
“在我开始理解你拒绝的理由之前,我不会再继续重复我们的请求了,我也不会告诉指挥官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得越少,对我们两个越有利,对他也是如此。他可能理解不了我想去理解的那些事情,也不会理解我们的头脑愿意寻求毫无实际作用的纯粹知识。他没有好奇心和想象力的概念。
他会因为迷信而害怕飞船,还是会因为好奇心而靠近观察?
“走吧,我们要慢慢向南进发,边飞边聊,至少能节约一些时间。我们可不敢再在这颗星球上多待了。要是再待下去,连驾驶飞船的人手都会不够的,现在还能动弹的人已经不多了。”
飞船停泊在一处比船身宽不了多少的河谷里,两侧河岸的高度与控制室的舱门高度相当。从飞船停泊的这个位置,话匣子可以看到山间的一处空隙,在那里,有一条小路穿过山谷,延伸出树林。当地人来这里肯定要经过这条小路,话匣子他们在南侧山间的空隙处曾经发现过当地人,因为北侧没有能抵达这里的道路,那边是更高更险的山崖。除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山谷里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一个智慧生命。话匣子也知道,山谷南面的营地里食物充足,所以这位土著也不大可能是来打猎的。
柯克接受了这一建议,他一直没弄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下意识地想给这些生物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越来越多的理由都在说服他,而且在重大失望面前能依旧保持客观理性和绝对冷静的生物绝不可能是坏人。就算站在单一文化的角度考虑,说他是坏人也是说不过去的。一个文明社会的成员对另一个文明社会的成员抱有这种态度,简直是精神错乱。虽然可以从逻辑上做点辩解,但也没有足够的数据来支持。
“要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这种东西,我们就必须和他们交流。”老大回答,“希望我们运气够好。话匣子,加油吧!”
地球人和外星人走进气闸,关上了里外两道闸门。传令官心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在地球上完全收起舱门了。在走廊里,话匣子放松了下来,他发誓再也不会在一个不嗑加速片就飞不起来的世界里张开翅膀了。接着,他向前爬去,走上通往控制室的坡道,柯克跟在他后面。
“至少在那边我们可以很方便地搞到砷,”话匣子干巴巴地说道,“那些矿山的产量最高了。要是这颗行星上有砷,我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搜寻,因为很可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必须直接向当地人要,如果他们知道砷是什么,而且手里有砷的话。”
控制室里没有别人,现在还是清晨。话匣子发出信号请老大过来,然后两个人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叫了好几次,老大才从后面出现。部分原因是被吵醒了,还有部分原因是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向地球人展示自己重要地位的机会,所以老大的态度比平常更加专横。他一直都不能完全理解人类既“听不到”他说的话又无法解读他的肢体语言这一事实。
“如果到时候那矿山还是国王的,我倒情愿死在这儿,或者死在太空里。”
话匣子叫他把飞船升空,向这颗星球的赤道方向缓慢进发,等看到海洋再停下。老大立刻开始打听寻找那种物质的进度如何了。传令官的回答是,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度,因为那个应该正在工作的人现在还在废话。老大闭上了他的嘴,走到控制台前,呼叫工程师们回到岗位上。话匣子站在老大的旁边,准备在必要的情况下传达进一步的指令。信号板的功能很多,可以用来传递抬升船体的过程中一些相对简单的命令。实际上,真正的起飞是在控制室进行操纵的,刚才的指令只是启动下面的推进器。
“至于另外一个问题,那完全是您的工作了。您作为这艘飞船的指挥官,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您处理问题时要和别人商量。如果您觉得做不到,我们可以回去。如果母星上劳动力短缺,我们就可能免于一死,被派到国王在大月亮上的矿山里服终身劳役。”
柯克把包放在船长身边,坐在上面,这样他大概就只比其他船员高两英尺。透过一扇巨大的玻璃舷窗,他能够看到前方的全景,而潜望镜能让他看到后面的东西,只有船体后侧的下方是盲区。潜望镜的目镜是根据船员们巨大的视觉器官量身打造的,柯克试了一下,只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图像。而且潜望镜的视野不能移动,视野下半部分还被船体占据了。于是,柯克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主玻璃舷窗上,看着飞船前方和下方的景象。
“我不确定我们能做好这项工作,”话匣子答道,“但了解这种生物的想法和他发出的思维波之间的关系至关重要。如果有可能了解的话……但我认为这项工作不会轻松。我们的观察就是努力解决这一问题的开始。
他稳稳地坐在地板上,看着大地在他的下方掠过。飞船起飞前并没有滑行,而是直直窜上了两千英尺高的天空,流线型的船艏指向南方。飞船进入航线后,老大终于在位置上放松了下来,看着那排显示推进器状态的仪表,而一位工程师则看着下面一组同样的仪表。其实老大在不在岗完全没区别,但即便他能与柯克对话,他也不会承认这一点。
“那你要做些什么呢?这样的观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老大问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完全没明白,但你好像明白。如果你不跟他交流,那怎么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呢?如果找不到那种东西,我们还敢在母星方圆五光年内露面吗?”
柯克和话匣子一边看着下面不断向后滑去的地貌,一边发表着评论。话匣子被那片没有人烟的森林吸引了,还把它和自己星球上广阔的无人区域比较着。这果然又让柯克开始说话了,他描述着那些人口密度更大的国家,那些生活在其中的不同民族,以及他们之间的各种关系。最后这一点他讲了一大堆,因为他曾长期研究社会学。传令官让他不断地说着,一看到他话头将尽就赶紧提问,竭尽所能地获取着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其实不是。您的触角只能接收到他大脑中的化学反应产生的电波。经过训练,您学会了从这些电波中解读出里面包含的想法,但想法到底是什么,不论是您还是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些生命体的‘想法’都是同一种形式,每个人发出的思维波都和其他人相类似。但我们想要与之交流的这种生物呢,则是另一个种族。在他们的大脑中,同样的想法可能会产生不同的思维波,他们大脑的结构很可能与我们的截然不同。我无法将他的思维波与附近的其他非智慧生命的思维波区分开来,所以花了很久才找到他。见到他之后,根据他的行为,我才发现他拥有一个充满逻辑的大脑。即便如此,我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不对劲儿——这是一种全新的思维模式。”
他们的速度不是特别快。飞船在空中飞行的声音地面上是听不到的,也传不进两层船壳包裹的船舱内。不管这飞船是靠什么驱动的,总之它做到了悄无声息。
“是他在思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