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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前额微秃的中年男子道:“我先带你去见师爷吧,大人见不见你,那就看你家主人信上写些什么了。”那姓张的陪笑道:“是,是。”
罗总管便将礼单另外交人,自带着姓张的去了。另外那人拿着礼单,与姓洪的说道:“哪位跟我点收啊?”那姓洪的指着程楚秋,说道:“我们这位程兄弟。”那人道:“行啦,跟我走吧。”
程洪二人跟着那人一路行去。程楚秋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那人道:“我姓罗。”程楚秋听他语调颇为冷漠,心中不快,只“嗯”地一声,不再说话。
程楚秋三人带来的那三口箱子,一字排开,放在一间仓库门前。挑夫们把东西放下,就到一旁休息了。三人赶上,姓洪的将箱口一一打开,那姓罗的拿着单子,凑了上来。
程楚秋跟着上前,与那姓罗的清点箱中物品。既曰“送礼”,程楚秋早知这箱中不外乎便是金银珠宝,但他还是故意装着吃惊的模样,以符合他目前的身分。
点着点着,那姓张的突然转了回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下骸留着白胡子的老先生。程楚秋只听得那姓张的指着自己所站的地方,道:“就在这里了。”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睛走了过来。那姓罗的往后退出一步,招呼道:“费师爷!”
白胡子老头点点头,朝箱内看了一眼,说道:“都点好了吗?”那姓罗的道:“都好了。”将礼单递上。
费师爷接过,看也不看,说道:“让人把东西搬进库房,没其他事的话,你们就下去吧!”一物克一物,这个姓罗的在程楚秋面前趾高气昂,跩得跟什么一样,可这会儿师爷出来了,就突然变成一只老鼠了。
那姓张的趋向前去,说道:“师爷,这回大人他……他还满意吧?”费师爷道:“老张,今天是我们家大人的五十大寿。你们不知哪儿打听到这个消息,自己送上贺礼,这……可跟我们大人无关呐!”
那老张道:“啊,小的失言,小的失言……”费师爷哈哈笑道:“不过你放心,回去告诉你们家老板,就说他的这一番心意,大人都知道,下次可别要再这么破费了!”
那老张总共来送过两次礼,这回是第三次,却是头一次听到这什么“下次不要再破费了”的话,而这费师爷的脸色,也是第一次这么和善。
老张喜出望外,直道:“多谢,多谢……”领着洪程两人,就要告辞。那费师爷瞧着程楚秋,忽道:“这位小哥长得挺俊,也在赵老板底下做事吗?”上下不住打量。
程楚秋但觉他无礼,还没开口,那老张已经说道:“没错,没错,程兄弟现在在我们那儿上工呢!”
费师爷脸色不屑,道:“做工能挣多少钱?这样吧,这两天府里正忙,就让他来这儿帮忙,要是表现得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留下来哩!”程楚秋赶紧敬谢,道:“这个不用……”
老张插嘴道:“这个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程楚秋大怒,忘了自己正在避风头,差点就要破口大骂。那姓洪的见他表情不对,连忙上来拉住他,说道:“程兄弟,你要是能在这里工作,那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还不快谢谢费师爷!”
程楚秋脑筋一转,心想:“光看这个什么徐大人的师爷、总管,还有这三箱东西,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清廉的好官了。我不如顺势躲在这里,既乐得轻松,又可以考察一下这姓徐的为人。若他侦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污吏,那就不必客气了。”
于是话头一转,说道:“可是我在那边的工钱,工头还没结给我。”老张道:“赵老板还会赖你这小子几十文钱的帐吗?你担心的话,我明天就拿来给你好了。”程楚秋吁了一口气,说道:“要是这样,那就好了。”忽又紧张兮兮地道:“可是在这边的工钱,可得先讲好。”
费师爷失声笑道:“说你笨嘛,却又精得很。”说好包吃包住,一天给他三十五钱。这个价钱可将近是做苦工的两倍,程楚秋心满意足地同意了。
老张拉过程楚秋到一边,叮嘱他千万要努力认真,工钱的事情,包在他身上。听得程楚秋满口答应,这才与那姓洪的,领着其他人回去了。
费师爷便让人来领他下去换过衣服。应命而来的是刚刚那个姓罗的,原来他是罗总管的侄子,管罗总管叫叔叔。其实这姓罗的一家三代,不论男女,都在这徐府工作,所以势力算是有的。
不过程楚秋是师爷要的人,这姓罗的在他面前也就不敢再那般嚣张。梳洗一番,换过衣物之后,便直接领他去找师爷。那师爷见了,赞道:“你的体格长相都不错,徐府就少了像你这般人才的人。今天晚上大人寿宴,各方的贺客很多,你今天就负责在大门旁帮忙带客入座。”
程楚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道:“原来是当门僮。”但听得那费师爷继续叮嘱道:“今晚的客人,虽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彼此身分高低,还是有所区别。什么人该坐什么地方,半点也不能弄拧了。等一下小罗会带你去找罗总管,他会告诉你每个人的桌位。”
程楚秋心道:“你怎么不干脆带我去?真是麻烦。”抱怨归抱怨,还是又跟着那姓罗的走。那罗总管早从别人那里得知师爷另外找了人来,心中也许不以为然,但嘴上也没说什么。后来但见程楚秋记性不错,只教了一遍,便将全部人名记了起来,这才暗暗佩服师爷的识人之能。
当夜徐府席开三十余桌,而他果然便被安排在大门边,帮忙带领客人到他的桌位上。当然,负责这项工作的有好几位,而且程楚秋负责的,还是属于比较外围,身分地位比较低的客人。
好不容易,把所有形形色色的宾客都搞定了。程楚秋原本以为可以休息一下,没想到这边忙完,马上便给叫去帮忙端菜,收拾碗盘。程楚秋大叫:“苦也!”帮忙带路还好,就是挑砖头做苦工也罢,程楚秋这辈子目前为止,最做不惯的事情就是伺候别人。现在要他听人呼来唤去,斟茶倒酒,实在是打从心底的千万个不愿意。
可是不知为何,他还是忍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有比眼前这些痛苦的差事,更令他感到困扰,而需要逃避的吧?程楚秋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事实就是,他确实忍了下来,任人呼来唤去。
正感沮丧,而不知如何是好时,远远地主桌开始上演一场戏。那就是由徐大人的一些晚辈,上前磕头拜寿。
程楚秋这才看清楚这位徐大人的长相。其实五十岁的他,因为保养得宜,看来一点也不老,实是何“寿”之有?却又拜个什么寿?不过人家可不管,既有面子,又有贺礼可以收,宾主尽欢,何乐不为?
程楚秋站到一旁,便在此时,后堂竹帘掀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姑娘。瞧那穿着打扮,前面那个应该是丫鬟,后面是小姐。只见走在后面的那位姑娘上前盈盈拜倒,说道:“祝爹福如东海,万寿无疆。”程楚秋心道:“原来是徐大人的千金。”
徐家小姐向父亲磕过头后,随即又走回了后堂。厅上众人奉承阿谀之词,顿时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都说徐大人好福气,女儿亭亭玉立,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婆家。当下便有人说要帮忙做媒,说某某大人的儿子,某某将军的儿子是如何又是如何,更有人说,某某皇亲国戚,某某王公贵子也在物色媳妇,以小姐的姿色,一定能攀上枝头,化作凤凰。听得那徐大人是笑得合不拢嘴,久久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