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应对咖啡危机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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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散装咖啡豆从农民手中用公平交易价收购,每磅1.26美元(如果是有机种植则为1.31美元),在这里则会卖到每磅11.99美元,意味着这些咖啡豆到了烘焙和销售咖啡产品的人手中价格是原来的9倍以上。很多咖啡农获悉如此大的差价都会勃然大怒,即便那些喜欢大肆宣传自己大力支持这些进步条款的公司给出的是相当“公平”的价格,也会依然如此。一位愤愤不平的种植园主对《世界咖啡和茶叶》期刊这样讲道:“从生产者的角度来看,咖啡豆生长需要一年时间,这期间需要成千上万的工人艰苦、细致地工作,并常常伴随着危险,可是咖啡豆仅经过烘焙和陈列摆放环节,价格却扶摇直上,这似乎太过滑稽。”这样看来,大多数咖啡农并不知道烘焙咖啡豆高昂的价格对于烘焙商来说还是件好事。丹尼尔说:“他们只知道自己靠咖啡能挣回多少钱,如果他们知道这里咖啡的价格,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依照咖啡的理论,德克利带到马提尼克岛的小苗称得上是如今拉美大多数咖啡树的祖先。这些咖啡树在中美洲和南美洲湿热的气候中繁茂生长,并且欧洲殖民者还在不断扩大咖啡的种植面积。只要能清理出土地,咖啡树就能同步跟进,于是咖啡豆的供应量激增,使得西方国家的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咖啡。殖民者认定这是新世界完美的经济作物,并说服当地人相信咖啡种植可以推动社会发展,使当地实现欧洲式的经济繁荣。3个世纪过去了,大面积的咖啡种植还在等待着收获回报。他们几乎别无选择,咖啡既是拉美人民的生计来源,也是他们脖子上的枷锁。
但丹尼尔和雷纳尔多没有过多纠缠价格差距问题,雷纳尔多甚至和丹尼尔善意地开起了玩笑,因为散装危地马拉咖啡较其他品种要便宜1美元(其实这是价签印错的缘故)。他们觉得自己的咖啡能在这种豪华的场所销售着实是种幸运,公平贸易合同原本凤毛麟角,能签到这样的合同已经相当幸运,哪还顾得上再有什么抱怨?雷纳尔多品着一杯标价1.29美元的咖啡,这比公平贸易协议下一磅生咖啡的价格还要高,这样说:“我们的咖啡能进到这样的地方让人购买和享用,这令我相当开心,我心里也很踏实,我要把这个消息带回给家人和孩子,把这里的精彩体验和他们分享。”
当大家终于可以看到马提尼克岛黑色的土地时,小苗已经只剩下小拇指大小了。德克利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忙着手培育小苗。他来到自己位于普里彻的宅子后,将这株孱弱的小苗种在房子最显眼的位置,周围树起带刺的篱笆,还安排奴隶昼夜看守。正如他所愿,在热带气候下,在当地红木和紫檀木的树荫下,咖啡树长势良好。不过5年工夫,岛上的咖啡树已达2 000株。德克利又把咖啡种子带到瓜德罗普、圣多明各等附近的其他法属殖民地。(德克利最后也确实得到了回报,成为瓜德罗普的总督,并作为骑士获得了法兰西荣誉军团勋章。)截至1777年,这株小苗仅仅在马提尼克岛就繁殖出8 000万株咖啡树;到18世纪末,在墨西哥、巴西以及整个西印度群岛都有它的后代在长出咖啡浆果。
这1.29美元一杯的纯滴漏咖啡又让我们面对了一个明显的问题:如果生咖啡还徘徊在历史的低价位,为何如此低的价格没能让咖啡店菜单上那些高价咖啡有些许降价?这是因为你在星巴克或是当地咖啡店中购买的并不是咖啡。就以经常提及的4美元一杯的卡布奇诺为例,根据美国特种咖啡协会的数据,这其中只有5%(即20美分)是咖啡成本,这还是指烘焙咖啡,咖啡店也为加工、包装、运输支付了成本。在现实中,那杯卡布奇诺里,农民所占的成本还不足几美分,远比杯子、杯套和杯盖的成本(7美分)还要低廉,所以即便市场如此大幅波动都不会影响到咖啡饮品的价格。在星巴克这样的咖啡店中,你需要支付的费用包括奶制品(占10%,相当于40美分)、人工成本和日常开支(占71%,相当于2.84美元),当然还有利润部分(占11%,相当于44美分)。鉴于生咖啡豆的成本仅占咖啡饮品价格中极小的一部分,提高咖啡农的待遇基本花不了消费者多少钱,即便是让咖啡种植者的收入翻一番,摊到每杯饮品中不过才几分钱。但因为这不符合自由市场的规则,所以咖啡农还在苦苦挣扎。
可是他的万般警觉都敌不过大自然的安排。距离德克利到达目的地不过几百英里远时,一场暴风雨几乎将骆驼号劈作两半。当变幻无常的加勒比大风终于销声匿迹后,这艘船停在了水手们称之为“马纬度”的海域一个多月,完全动弹不得,因为这里处于逆风位置,而且船上的供给不足,有时甚至需要以船上搭载的四条腿大家伙当作口粮,才能勉强度日。由于船上存储的饮用水数量有限,每名乘客每天只能分到半杯水,但这位高尚的德克利竟和这株咖啡小苗分享仅有的救命水。他事后这样写道:“我宁肯丢掉自己的性命,也要确保这株小苗安然无恙……这才是我最幸福的希望所在,也是我快乐的源泉。”
公平贸易运动是通过自愿提高对咖啡种植者的收购价格来试图改变这一现状的,丹尼尔和雷纳尔多证明了此举可以改变那些幸运地取得认证的咖啡种植户的生活。他们的子女可以去上学,他们可以领取贷款来进行农场改造并接受培训,他们认为自己的未来得到了合理的保障。公平贸易体系基本将大量盘剥咖啡价格的中间商淘汰出局,使得咖啡农可以分得更多利润。这一体系看似十分理想,但也是现实版的乌托邦。
但是前方还潜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使他将咖啡带往新世界的使命还要饱经磨难。<sup><a id="note31" href="#note31n">[31]</a></sup>德克利在信中这样说,在旅行进入第二周时,第一个危险出现了:一天深夜,船上的乘客从梦中惊醒,发现有一伙突尼斯海盗正对船只发动进攻。船上的26门大炮一齐开火,很快迫使海盗放弃了进攻。才不过几天时间,新的危险又出现了。德克利在自己的船舱中遇到一个乘客,此人形迹可疑,操着带有荷兰口音的法语,不怀好意地打着那个温室的主意。还没等德克利阻止对方,这个荷兰奸细伸手就从娇嫩的小苗上扯下一根枝条,万幸的是,小苗还是存活了下来。在此之后,德克利断不肯再让小苗离开自己的视线。
至少很多消费者是这样看待公平贸易的。为咖啡豆多付一两美元,使饱受负疚综合征困扰的购物者感觉自己是在通过购买法式烘焙咖啡做了件大好事,这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导致在美国负责认证公平贸易的美国公平贸易组织每年认证的咖啡数量几乎都要加倍。实际上有些人非常赞赏公平贸易模式,还准备将饮用其他咖啡视作违法行为。2002年,加州伯克利的公民(着实是出人意料)举行投票,禁止销售非公平贸易、有机或荫下栽种的咖啡豆,这一提议被广泛看好,但有人注意到若违犯这项法律会导致6个月的铁窗之苦,即便在伯克利,这种处罚也有些极端。反对此项措施的人士(包括星巴克和皮特咖啡店在内)立即四处分发传单,上面印有警察将戴着手铐的咖啡店主押走的情景,这才阻止了这一法案的通过。(但是显然很多人对这幅图无动于衷,因为即便如此,该项措施还是获得了30%的支持率。)尽管这一挫败些许阻碍了公平贸易的大踏步向前发展,宣传攻势还是取得了诸多显著成绩,沃尔玛、麦当劳、雀巢以及星巴克这些商业巨头都在销售公平贸易咖啡。(星巴克的规模庞大,虽然它对这一事业的投入相对较小,但实际上它的公平贸易咖啡的销售量要超过其他企业,2006年时就达到了1 800万磅。)所有外在的指标都显示,这一运动对咖啡种植者和消费者都极富吸引力。
但德克利的主意可是不少。在他半个世纪后写的一封书信中,他透露自己征用了一位美丽的贵族女子,让她去找御医说明此事的重要性,因为御医可以在闭园后进入植物园。在御医的帮助下,他在一个月夜得到了皇家植物园的树苗,手拿战利品,德克利一路飞奔赶到海岸,于1720年10月登上骆驼号商船扬帆起航。为了保护娇弱的小苗不受海水和船上老鼠的侵袭,德克利用船上闲置的玻璃、木料和线绳临时搭起了一个温室。现在只要能确保小苗可以在长途航行中存活下来,即可万事大吉。
但它未能赢得所有人的支持。几乎所有特种咖啡烘焙商对公平贸易咖啡都持反对态度,有人甚至直接对我讲,这其实是“不公平贸易”。奇怪的是,这一计划最坚定的反对者同时也是在咖啡店中公开支持公平贸易咖啡豆的人士。你很少会在公开场合听到他们谴责公平贸易,也许是不愿抨击自己销售的产品,或是不想去攻击左翼人士。(这其中还有法律方面的问题,合同规定禁止得到公平贸易认证的烘焙商去批评美国公平贸易组织或与它有业务往来的商家。)但是咖啡作家兼美国特种咖啡协会前任会长蒂莫西·卡斯尔这样解释,他们在私下里对公平贸易有专门一套说法,他这样说道:“当大家可以开诚布公的时候,几乎所有烘焙商都痛恨公平贸易。”
德克利本以为国王为了法兰西的荣誉一定会分他一两株小树苗,结果他提出的正式申请非但未能得到首肯,反而被一口回绝,他还被一通奚落和嘲讽。他人微言轻,国王甚至都不愿拿出一片叶子来作为赏赐。一连数日,德克利在皇家植物园里晃来晃去,希望趁人不备能偷出一小枝咖啡苗,结果一直未能得手,这令他绝望透顶。
他们可谓是怨声载道,首先的一点在于确定哪些咖啡农可以得到公平贸易的认证。为了能加入这一体系,申请者需要遵守一系列规则,这更像是种美好愿望,而并非设身处地为种植者着想。所有理想农场必须是家庭经营的小块土地,还需要是农工所有的民主式合作社制,私有制和资本主义方式则完全不予考虑,即便是农场里存在短工都会立刻使其被清除出局。很多人认为,这样硬性取消优质私有农场的资格很不公平,还有人称其文化敏感度低。咖啡世界中不乏这样的家庭,他们世代耕种同一片土地,不受制于任何人,这种让别人来替他们做决策的做法本身有悖于多年的传统。
德克利觉得自己可以扭转这种局面,并一举成为国家英雄。他的计划非常简单:第一,将几株咖啡苗带回马提尼克岛,他估计这些树苗可以在当地肥沃的热带土壤存活;第二,这些咖啡苗茁壮成长,众木成林,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法兰西创造财富;第三,时机一到他就会名利双收,不费吹灰之力。恰巧,法国巴黎皇家植物园刚得到第一株咖啡树,这是几年前路易十四和阿姆斯特丹市经过漫长的协商才要来的一株5英尺高的咖啡树,植物园的植物学家开始着手培育这种作物。
接下来还有结构性问题。公平贸易的认证机构拒绝参与商家的市场行为,这为贪婪的零售商利用消费者的善良初衷漫天要价留下了机会。例如在2004年6月,《华尔街日报》报道揭露了英国连锁超市乐购的公平贸易咖啡每磅多收了3.46美元,而种植者仅在公开市场价格基础上每磅多获得0.44美元。(消费者愤怒地要求乐购变更价格。)这里就出现了令人烦心的问题:当市场价格超过每磅1.26美元时,公平贸易的咖啡农又会怎样?咖啡咨询师丹·考克斯这样告诉我:“公平贸易本身其实一团糟,当一切都彼此脱节时,市场价格反而会高出公平贸易的收购价格。农民们会发问:‘怎么回事,若是违反合同我还能挣更多钱的话,我为什么还要遵守约定呢?’”公平贸易是为解决危机而生,当危机减退时,又会引发其他问题。当再次出现大面积霜冻,咖啡价格飙升至每磅4美元时,那就别指望咖啡农还会开心地接受每磅1.26美元的公平贸易价了。此外,在公平贸易中,并不是咖啡农直接获得收益,是合作社拿到这笔钱,而贪污腐化的合作社和盘剥农民的中间商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