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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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有几分钟没有说话。终于,他转过身来看着国防部长,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轻蔑。夜幕迅速地降临,黑暗中,他看不到将军的眼睛,但是他确信:布博·罗曼在不停地眨眼睛,或者半闭着眼睛,好像孩子半夜醒来恐惧地望着黑暗一样。
嘿,这一次可是突然抓住了阿贝斯·加西亚上校的把柄。元首看到他用手摸摸肥胖的面颊,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学会上级要为下级承担责任吗?就没有学会为部下的错误负责吗?”
“为什么两个星期以前你把卡布拉尔的女儿给放走了?她已经到了美国。”
“这我很清楚。如果您告诉这具体指的是什么,或许我可以解释一下。”
特鲁希略点点头。没有道理怀疑这个傀儡总统,感觉有时也会出错。那个阴谋看来不像是真的。安东尼奥·德·拉·玛萨会是策划阴谋的人之一?那是又一个借酒浇愁、心怀嫉恨的家伙。今晚他们要吃下一头烤牛犊。如果闯入胡安·托马斯的家会怎么样?“晚安,先生们!我也来分享一块烤肉,行吗?真香啊!香气传到国家宫了,我就顺着香味跑来了。”他们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害怕?还是高兴?他们会以为我的突然造访意味着可以官复原职了?不,今天晚上还是去圣克里斯托瓦尔吧!还是去让尤兰达·埃斯特雷尔快乐地尖叫和呻吟吧!这样明天会感到健康和年轻。
“你马上可以看到我说的是什么。”特鲁希略的口气表面上平静,实际上部下们觉得比叫喊更可怕。“你每天洗脸和洗澡吗?”
“没有,陛下。您知道每天二十四小时他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他不出门,不接见任何人。他打的电话,我们都知道内容。”
“当然,陛下。”将军本想一笑,但是由于元首仍然很严肃,他就闭上了嘴巴。
“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大元帅耸耸肩膀。“可是今天在办公室里,在说到胡安·托马斯搞阴谋的时候,我发现一点奇怪的事。我感觉到一点奇怪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有那么一点。在关于总统的报告里没有什么可疑的内容吗?”
“为了你老婆,我想也会如此。你能每天洗澡、洗脸,穿着干净整齐,皮鞋锃亮,我觉得很好。作为武装部队总司令,你应该给多米尼加的军官和士兵做清洁、整齐的表率。你说对不对?”
“没有,陛下。据我所知,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陛下,”将军口气谦卑地说,“我恳求您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做错了,为的是让我改正错误。我不愿意让您失望。”
由于阿贝斯·加西亚回答得慢了一些,元首回头看了他一眼。上校摇摇头。
“外表是心灵的镜子,”特鲁希略用讲哲理的口气说道,“假如一个人臭烘烘,鼻涕邋遢,那讲究公共卫生的人就会躲开他。你不这么认为吗?”
“巴拉格尔和胡安·托马斯这些日子见过面吗?”特鲁希略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陛下。”
“陛下,没有什么要紧的,”军情局局长回答说,“今天他在莫卡老家的农场里,跟安东尼奥·德·拉·玛萨在一起。他们拉来一头牛犊。将军和夫人恰娜为家务吵了一架,因为夫人说宰牛犊烤肉太费事了。”
“国家机关团体也是如此。如果机关连自己的外表都不在意,那人家会尊重你吗?”
元首没看他,问道:“胡安·托马斯那里有什么事?”
罗曼将军决定沉默为好。大元帅越说越生气,在到达圣伊希德罗空军基地的十五分钟里,不停地训斥着将军。元首提醒布博:他特鲁希略的妹妹玛丽娜的女儿发疯似的要和他这样平庸的军人结婚,元首表示非常遗憾;虽然通过政治联姻,大恩人逐渐把他提升到了最高领导层的位置,可他依然平庸如故。大权在握非但没有鼓励他奋发努力,反而让他躺在桂冠上睡大觉,上千次地辜负特鲁希略的信任。作为军人,他是无能之辈,这还不够,他还去当牧场主,好像种地和养牛不需要头脑似的。结果又怎么样呢?欠了一身债,让家里人难堪。就在十八天前,元首拿出自己的钱替罗曼还了欠农业银行的四十万比索的债务,从而避免了杜阿尔特高速公路十四公里处的那座农场被拍卖。尽管如此,他丝毫不努力摆脱这种愚昧状态。
军情局局长那不大潇洒的温顺身影离开了军政要员的队伍,来到了元首身边。这时,大元帅正在快步向前走去,目标是仿造自华盛顿的方尖纪念碑。乔尼·阿贝斯·加西亚虽然肥胖,却可以不慌不忙地跟上元首的步伐。
何塞·雷内·罗曼·费尔南德斯将军一声不吭,纹丝不动,听凭责骂。特鲁希略说话不慌不忙,怒火让他字斟句酌,好像不如此,每个字词便没有更强烈的火药味。司机的车开得很快,丝毫不离开没有行人和车辆的公路中央。
“叫乔尼·阿贝斯!”
“停车!”特鲁希略命令道。车子在距离辽阔但是封闭起来的空军基地第一个岗哨不远处停了下来。
刚刚穿过宽敞的大道,走上通往方尖纪念碑的防波堤大道,元首便感觉到了浪花飞溅的水沫。他靠在道边的石头上停留片刻,合上眼睛,倾听海鸥的尖叫声和翅膀的拍打声。海风涌入了心头。这是净化心肺的淋浴,让他恢复了力气。但是,他还不能走神,因为还有工作要说。
元首跳下了车。天虽然黑,但他立刻就找到了那个臭水坑。脏水还在不停地从破裂的管道里溢出;周围除去污泥和臭气,空中飞舞着成群蚊蝇,而且立刻向他们袭来。
沿着马克西莫·戈麦斯大道散步可以不断地产生联想。他一一走过的住宅就是他执政三十一年来重大事件和人物的象征。那是兰菲斯的住宅,后院曾经住过安塞尔莫·巴乌利诺,此人给元首当了十年助手,到一九五五年为止。之后,没收他的全部财产,并且将他在监狱里囚禁了一段时间,最后打发他到瑞士去,给了他一张七百万美元的支票,因为他毕竟效力多年。面对安赫丽塔和莱昂夫妇的住宅,他想起这里曾经居住过卢多维诺·费尔南德斯将军,这是一匹“好马”,为夺取和保卫政权多次流血,但是元首不得不把他杀了,因为他在政治交易中反复无常。与拉德哈麦斯别墅为邻的是美国大使馆的花园,它二十八年以来一直是好邻居,但是如今变成了毒蛇窝。那边是元首命人修建的网球场,为的是让兰菲斯和拉德哈麦斯打球娱乐。再过去,仿佛一对孪生姐妹一样,是巴拉格尔和教皇使节的住宅。这个使节是又一个变成凶狠、忘恩负义的卑鄙敌人的家伙。再过去,那是埃斯白亚特将军宏伟的府第,这位将军担任过情报局局长。往前走,对面是罗德里戈斯·门德斯将军的住宅,这位将军是兰菲斯的酒肉朋友。再过去是墨西哥和阿根廷大使馆,如今无人居住。然后就是元首弟弟“黑人”的宅院。最后是威希尼家族的领地,他们是甘蔗业的亿万富翁,住宅周围有大面积草地和精心打理的花圃。此时这片绿地成为元首的侧翼保护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