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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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共和国第一座军营!”特鲁希略缓缓地说道,勉强克制住又一轮怒火的冲击,“就在加勒比地区最重要的空军基地的大门口,让这堆垃圾、污泥、臭气和蚊蝇迎接客人,你觉得好吗?”
元首听他谈起往事感到很不舒服。不要任何消沉的思想。他希望保持散步开始时的好心情。他极力去想那个举着肖像献花的姑娘。“上帝啊,让我快乐一下吧!今天晚上我需要恰如其分地跟尤兰达·埃斯特雷尔做爱。为的是证明我还没有死。我还不老!我还可以继续代替你完成带领这个魔鬼混蛋国家前进的任务。我不在乎教士们、美国佬、流亡者和反对派策划的阴谋诡计。我一个人就足以扫掉这群臭狗屎。但是,要和这个姑娘做爱,我需要你的帮助。上帝啊,别小气!别吝啬!帮帮我!帮帮我!”他叹了一口气,不愉快地怀疑他所祈求的上帝如果存在,会不会开心地从已经显露第一批星星的深色天空背后望着他。
罗曼弯下腰,仔细察看起来。他站起来,又蹲下去,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脏水,去摸管道里破裂的地方。一发现元首生气的原因,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个傻瓜还会担心什么更严重的事情吗?
“将来再谈吧。”大元帅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这是耻辱。”罗曼极力表现得更加愤怒些。“我立即采取措施修复下水道。陛下,我会从上到下惩罚一切有关人员。”
“陛下,应该让他们睁开眼睛。美国佬有时是非常迟钝的。攻击贝坦科尔特、菲盖莱斯、穆尼奥斯·马林是不够的。更见效的恐怕是秘密援助委内瑞拉和哥斯达黎加的共产党人,援助波多黎各的独立派人士。等到肯尼迪发现游击队把这些国家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一比较我们这里平安无事,就会明白我们的作用了。”
“先从空军基地司令威尔希里奥·加里亚·特鲁希略开始,虽然他是我的外甥,”元首咆哮道,“你是第一个要负责的。第二个就是他!我希望你敢于处分他,不要管他是我的外甥和你的内兄。你要是不敢处分他,那就由我来处分你们俩。无论是你,还是我的外甥,或者什么狗屁将军,都不能破坏我的事业。是我把军队变成了全国学习的样板单位,那军队就要永远成为榜样,哪怕我不得不把你、我的外甥、甚至任何穿军装的废物统统送进监狱,让你们在那里度过余生!”
“莫代斯托,他们一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明白这个道理啊。”
罗曼将军立正,给元首敬礼。
“陛下,美国佬担心的不是您,而是卡斯特罗。尤其是雇佣军在猪湾战斗失败以后。现在,美国佬比任何时候都更害怕共产主义会在拉丁美洲蔓延。这个时候正好告诉美国:在拉丁美洲抵抗共产党进攻的最佳人选是您,而不是贝坦科尔特或者菲盖莱斯。”
“是,陛下。我发誓:今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事件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肯尼迪想要我的脑袋。可是我又不打算给他,那就得打仗了。”
可是特鲁希略早已转过身去,弯腰钻进了车里。
“陛下,当然有办法。”莫代斯托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不仅前额和脖子流汗,秃顶上也有汗水。“但是,让我说的话,跟教会的问题算不了什么大事。如果把美国佬这个重要问题解决了,其他的则可以迎刃而解。一切都取决于美国佬的态度。”
“如果我回来的时候眼前的这些臭东西还没有弄干净,那你要倒霉了!臭大兵!”
特鲁希略生气地问道:“跟那些混蛋教士的麻烦有没有解决办法?”
元首看着司机下令道:“走吧!”轿车开走了,把国防部长留在了污泥旁边。
特鲁希略微微一笑,算是对他的奖励。他一向对莫代斯托有好感,因为除去聪明,此人办事有分寸、公道、和蔼、不虚伪。可是他的聪明才智不能控制,不能利用,不像“智囊”“宪法专家兼酒鬼”或者巴拉格尔那样。他身上有一道桀骜不驯的利刃和一种独立思考的品格;如果他手中权力过大,他的聪明才智就会变成叛乱的动力。他和胡安·托马斯也是圣克里斯托瓦尔人,年轻时,特鲁希略与这两兄弟交往甚多。元首除去封官之外,还常常请莫代斯托在重要时刻出主意。元首对他多次进行严格的考验,他都一一成功地通过。第一次考验是在五十年代末,元首刚刚参观过由莫代斯托在梅亚镇组织的种牛和奶牛畜牧交易会。那真令人吃惊:农场并不大,但是其干净整齐、现代化的程度和繁荣的景象可以与元首的丰达雄庄园媲美。比起无可挑剔的马厩和肥壮的奶牛来,莫代斯托向元首和客人们展示家畜饲养场时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情更加刺激各位来宾的感情。第二天,元首派“活垃圾”拿上一张一万比索的支票,去莫代斯托那里办理买卖合同手续。莫代斯托二话没说就把这样一座比眼珠还宝贵的农场以荒唐的价格(仅仅一头奶牛就价值一万多比索)卖给了元首。他在合同上签字之后,又写了一张便条感谢元首:“谢谢陛下看重我这个小小的畜牧企业并且由您经验丰富的手加以开发。”元首反复掂量了这句话里是否有应该受到惩罚的嘲讽意味,最后认定没有此意。五年过后,莫代斯托·迪亚斯在埃斯特亚的偏僻地区又兴办起一处面积更大、更漂亮的畜牧场。他以为在偏僻地区就不会被察觉了吗?特鲁希略笑得要死,立刻派“智囊”卡布拉尔拿上一万比索的支票前往办理买卖手续,并且捎话说:元首非常相信你办农牧业的才能,他不用看,闭着眼睛也要买下你的农场。莫代斯托在合同上签了字,接受了那象征性的一点钱,又写了一张便条,向元首表示感谢。为了表扬他的顺从,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特鲁希略送给他一份厚礼:独家进口洗衣机和家用搅拌器的许可证,以此补偿胡安·托马斯·迪亚斯将军的哥哥失去两处农场的损失。
特鲁希略刚一把罗曼扔下,望着那个踩着泥巴的可怜身影,他的怒火就烟消云散了。他嘿嘿笑了一下。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布博即使翻天覆地、骂不绝口,他也会把下水道修好的。如果他健在时还发生这种事情,等到他个人无法阻止这种蠢事、傻事、纪律松弛的事情遍地发生的时候,那什么样的坏事不会有啊?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清除了这些弊病的。一九三〇年的那种无政府和贫困状态、落后和孤立状态还会重来吗?咳,这个兰菲斯,如果这个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能够继承事业,那该有多好啊!可是这个孩子对政治和国家没有半点兴趣,他就喜欢吃喝玩乐。真他妈的混蛋!兰菲斯将军、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总参谋长,在巴黎玩马球、玩夜总会的舞女,而他的父亲却在这里孤军奋战,在与教会、美国、阴谋家以及布博·罗曼这样的傻瓜做斗争。元首摇摇头,试图摆脱这些痛苦的思想。一个半小时后,他就要到圣克里斯托瓦尔了,到达他丰达雄庄园平静的爱巢了:四周是田野和整洁的马厩,到处是美丽的树林,还有那条宽宽的尼瓜河缓缓流过谷地,从那里可以看到桃花心木树丛上方的大王椰子树和小山上住宅旁边高大的漆树。明天早晨醒来时,他会觉得浑身愉快,因为他可以一面抚摸着尤兰达·埃斯特雷尔苗条的身体,一面欣赏那宁静且清洁的景色。这就是所罗门王的秘方:青春少女的阴户可以让一个度过了七十个春秋的沙场斗士返老还童!
“为了您,我可以冒着心肌梗塞的危险。”
在拉德哈麦斯别墅,萨卡里亚斯·德·拉·克鲁斯已经把蓝色的一九五七式雪佛兰贝尔艾尔开出了车库,元首总是坐这辆四开门的轿车前往圣克里斯托瓦尔。一名侍卫副官拿着明天上午元首要在卡奥瓦之家审阅的文件和装着十一万比索的箱子,箱子里是给庄园额外开支用的现金。二十年来,每次到庄园来,虽然距离很近,他都要携带这个手提箱:咖啡色,刻有元首名字的缩写,里面装有美元和比索现金,用于馈赠和额外开支。元首吩咐副官把手提箱放在车子的前排座位上,然后对那个高大强壮的司机萨卡里亚斯——他三十一年前就跟着他,在军队里给他当勤务兵——说:我马上下楼。已经九点了。天已经晚了。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呢。还是你坚持不住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梳洗打扮。刚一迈进卫生间,他就发觉了尿痕。恰恰是在裤门襟到两腿间。他觉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妈的,恰恰是在这个时候!他要辛弗罗索再拿一套橄榄绿军服。他还得再换一次内裤。他在浴盆里和盥洗池前浪费了十五分钟:清洗睾丸、阴茎、腋下和面颊;换衣服之前,抹上润肤膏再洒上香水。这都怪布博那个混蛋,生气的结果造成了小便失禁。他再次陷入心情阴郁的状态。他觉得这是去圣克里斯托瓦尔前的不祥之兆。他正在穿军服的时候,辛弗罗索送来一份电报。上面写着:“劳埃德的问题已经解决。我已经同负责人谈过。货款直寄中央银行。兰菲斯向您致以亲切的问候。”儿子感到羞愧,因此不敢打电话,而是发来电报。
真惬意啊!清新的海风给肺部送进氧气,耳边传来波浪拍打岩石和防波堤大墙的轰鸣声。莫代斯托·迪亚斯做了一个准备离开的动作,但是元首拦住了他:
他对司机说:“萨卡里亚斯,天晚了。你得快一点了。”
“元首,我弟弟还没愚蠢到反对您的程度。不过,我一定对他说就是了。”
“明白,陛下。”
特鲁希略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口气肯定地说:“他跟那个美国外交官亨利·迪尔伯恩在策划什么。告诉他不要干蠢事!因为他已经倒霉一次了,可能会更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