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纳里·奥康纳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帕克什么都没说。他穿上衬衣,走出门,画师喊道:“一分钱都不能少啊!”
“你告诉我那是什么的缩写,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她说。她的语调里只有那么一丝调情的味道,却立刻钻进了帕克的脑袋里。他从未跟任何男人或女人说起过他的名字,只是在海军和政府部门的档案上填写过,还有就是他一个月大时的洗礼记录上;他的母亲是卫理公会教派的。这个名字从海军档案泄露后,他差点把用这个名字称呼他的人杀死。
帕克去了街角的一家瓶装酒庄,买了一品脱威士忌,到旁边的小巷一饮而尽,只用了五分钟。之后他去了附近的台球厅,进城时他总要去那儿玩玩。台球厅仿佛一个谷仓,采光良好,一侧有吧台,另一侧有赌博机,后部是几张台球桌。帕克刚进去,一个穿红黑格子衫的大个儿男人就拍了一下他的背,跟他打招呼,喊道:“嘿——小子!O.E.帕克!”
“别管啦。”帕克说,“你叫什么?”
帕克的背还拍不得。“别碰我,”他说,“我刚在那儿刺了文身。”
“代表什么?”她继续追问。
“这次文了什么?”那人问,又对赌博机那儿的几人喊道:“O.E.又文身了。”
“你可以就叫我O.E.,”帕克说,“或者帕克。没人叫我的名字。”
“这次没什么特别的。”帕克说着便溜到了空着的赌博机旁。
“O.E.代表什么?”
“好啦,”大个儿男人说,“让我们看看O.E.的文身。”众人抓住帕克,任他扭来扭去,他们还是七手八脚地撩起了他的衬衣。帕克感到众人的手唰地松开了,衬衣仿佛一块面纱又盖在了那张脸上。台球厅里一片寂静,帕克觉得那寂静如涟漪般以他为中心散开,延伸到地基,又向上穿过房梁直达房顶。
“O.E.帕克。”他说。
终于有人开口道:“基督啊!”众人即刻七嘴八舌地喧嚣起来。帕克转过身,脸上露出迟疑的微笑。
帕克觉得他真是疯了。他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竟会被这样的女人吸引。在他带着两只香瓜第三次出现之前,她似乎只对他带来的东西感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O.E.干的事!”穿格子衫的男人说,“这家伙可真不一般!”
“哈,哈。”姑娘有礼貌地说。
“或许他受到感召,信了教。”有人喊道。
“我的衬衣,”帕克说,“哈。”
“绝无可能。”帕克说。
“你的背上有什么?”姑娘问。
“O.E.信教了,为耶稣做见证,是吧,O.E.?”一个叼着雪茄的小个儿男人揶揄道,“这可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方式。”
帕克根本不想带什么桃子回到那里,不过,第二天,他这么做了。他和姑娘几乎没什么可谈的。他倒是讲了一件事,“我的背上没有文身。”
“就让帕克想个新点子吧!”胖子说。
“非常感谢。”姑娘说。
“耶——好家伙!”有人喊道。他们都开始吹口哨,夹枪带棒地奉承他,直到帕克说:“啊,闭嘴。”
“我明天要是买了桃子,就给你带些来。”他说。
“你干吗文那个?”有人问。
姑娘点点头。帕克想到了许多他可以说的刻薄话,比如“我很同情你”,但他只是闷闷地沉默着,坐在那里看风景。他觉得自己定是病了。
“好玩,”帕克说,“关你什么事?”
“那是你老妈?”帕克咕哝道。
“那你为什么不笑?”有人喊。帕克冲向他们中间,仿佛一阵夏日旋风卷起了争斗,桌子掀翻,拳头挥舞,直到两个人抓住他,跑向门口,将他扔了出去。随后台球厅一片寂静,令人神经崩溃的寂静,那谷仓似的房间就像是条船,人们将约拿从船上扔进了大海。
女人穿过门廊,拿起还有些苹果的筐子。“谢了。”说着便拿着筐回屋了。
台球厅后面的小巷里,帕克在地上坐了良久,审视自己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就是一张事实与谎言交织成的蛛网,对他来说毫不重要,但不论他怎么想,灵魂却貌似是必需的。那双眼睛被永远刺在了他的背上,那是他必须服从的眼睛,对此他确定无疑。他这一生,抱怨着,有时咒骂着,时常害怕着,一度狂喜着,不论哪种本能,他都会服从——在集市上看到那个文身男时,他心潮澎湃,感到狂喜,参加海军时则感到害怕,与撒拉·路得结婚时则在抱怨。
“晚上好。”帕克说。
想到她,帕克慢慢站起身。她会知道他该怎么办。她会帮他想明白剩下的事,至少她会开心。他觉得一直以来,他想要的就是让她开心。他的卡车还停在画师的楼下,不过并不远。他上了车,驶离城市,驶入乡村的黑夜。他的酒劲儿几乎过去了,不再感到不满,但他觉得自己与往昔不同。好像他是他自己,却又是个陌生人,正开车去往新地方,尽管一切所见都是熟悉的,哪怕是在夜里。
帕克身后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光脚女人,一张大脸,露着大齿缝。显然她已在那儿待了几分钟。
他终于抵达了路堤上的房子,他把车停在山核桃树下,下了车。他尽量鼓捣出响动来,以表明这地方仍是他做主,没跟她打招呼就夜不归宿没什么大不了,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他嘭地关上车门,噔噔踏上两层台阶,穿过门廊,晃动着门把手。门没有开。“撒拉·路得!”他喊道,“让我进去。”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谁会娶她呀?帕克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