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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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混乱简直无法收拾,”何塞菲娜·桑切斯低声细语道,“因为您已看到卡玛乔先生是怎样控制节目的,他连一个逗号都不许别人改,否则就会大发雷霆。真使人害怕。”
“您可以想象我们录音时受的罪了,”巴当含含糊糊地说,“说的是蠢话,干的是蠢事。”
“他累了,原因就在这里,”卢西亚诺·潘多忧虑地摇着脑袋说,“一个人每天工作二十小时,脑子不可能不乱。他需要去休假,以便恢复过来。”
“现在的彼得罗·巴雷达吵着要去捉老鼠,因为老鼠吃了他的女儿,”何塞菲娜·桑切斯眼里涌出了泪水,“实际上,老鼠吃掉的是费德里科·特列斯·温萨特吉先生的女儿。”
“您和赫纳罗父子的关系很好,”何塞菲娜·桑切斯说,“不能跟他们谈谈吗?您就说彼得罗·卡玛乔累了,请他们给他三个星期的假,恢复一下。”
“伊波里多·里图马一向是个军曹,是卡亚俄令人毛骨悚然的罪犯,出现在晚上十点钟的广播剧里,”卢西亚诺·潘多说,声调都变了,“可是三天前成了下午四点钟广播剧中法官的名字,而法官原来是叫彼得罗·巴雷达的。这是一个例子。”
“更困难的是说服卡玛乔接受休假,”卢西亚诺·潘多说,“不过,事情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然终有一天会把他辞退。”
“确实,那些广播剧成了大杂烩,小伙子,”何塞菲娜·桑切斯难过地说,“一些人物和另一些人物搅在一起,连我们也分不清楚。”
“人们整天给电台打电话,”巴当说,“一定要设法甩掉他们。《世纪报》已经登过一些什么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讲起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那些胡诌(“乱弹琴的话。”卢西亚诺·潘多说)差不多两个月前就在广播剧中出现了,但开始时是那样稀少,大概只有演员们注意到了。他们没有对彼得罗·卡玛乔说一句话,因为大家了解他的脾气,谁也不敢说。再说,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怀疑那是彼得罗·卡玛乔故意耍的花招。但是,最近三个星期以来,事情闹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我没有告诉他们老赫纳罗已经知道这些事,还托我跟彼得罗·卡玛乔交涉。我们商定,由我去找小赫纳罗试探,根据他的反应决定他们是否以全体同事的名义为文人说话。我感激他们的信任,想使他们乐观一点:小赫纳罗比老赫纳罗更开明、更通情达理,大概可以说服他,他会给卡玛乔假期的。我熄灯、关顶楼的门时,我们还在继续交谈着。来到贝伦大街,我们握手道别。我看到这些形容丑陋却心灵高尚的人在蒙蒙细雨中消失在空旷的大街上。
“我们呐,”何塞菲娜·桑切斯悻悻然地说,“如果没有他,我们又会落到哪步田地呢?”
这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像平常一样,外祖父家里为我做好了饭,盖着放在一边,但我一口也没有吃(为了不使外祖母感到不安,我把大米团扔进了垃圾桶)。老人们已经躺下,但还没有入睡。我进屋吻他们时,像警察似的观察着他们,想看看他们脸上有没有为我的不体面恋爱而表现出的不安。没有,一丝那样的迹象也没有,他们待我既亲切又关怀,外祖父只问了一点关于纵横字谜的事。不过,他们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我妈妈写信来了,说她和爸爸很快要来利马度假,到达的日期马上会通知我们。外祖父和外祖母没有让我看信,说是有个舅妈拿走了。无疑,这是告发信的后续。我父亲大概会说:“我们到秘鲁去处理这件事。”我母亲会说:“胡利娅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我们家住在玻利维亚时,她和胡利娅是朋友,那时我还是小孩子。)
“您非常清楚,他身无分文,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卢西亚诺·潘多补充说,“如果他们把他赶走,他怎么办?他会饿死呀!”
我睡在一间小房子里,那里堆满了书籍和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里存放着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纪念品,其中有家族发迹时的许多照片,有他们在卡马那拥有庄园时的照片,有外祖父在圣塔克鲁斯·德拉塞拉拓荒时的照片,还有他在科恰班巴当领事、在皮乌拉任省长时的照片。我仰面躺在床上,在一片黑暗中,非常想念胡利娅姨妈;又想到,毫无疑问,不管通过怎样的方式,他们迟早会真的把我们分开。我十分恼火,认为那是愚蠢、卑鄙的。这时,彼得罗·卡玛乔的形象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到舅父和舅母、表兄弟和表姐妹们为了胡利娅、为了我打的那些电话;又仿佛听到了电台听众的电话,他们对那些改了名字、从下午三点钟的广播剧跳进五点钟的广播剧的人物以及那些搅和得如原始森林般杂乱无章的故事困惑不解。我竭力想猜出卡玛乔这位文人乱糟糟的脑袋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并不感到好笑,相反,想到中央电台的演员、音响技术人员、女秘书、门房联合起来设法切断电话,防止这位艺术家遭辞退,我心中十分感动。想到卢西亚诺·潘多、何塞菲娜·桑切斯和巴当竟认为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可以影响赫纳罗父子,我的心情也很激动。在他们眼里,我居然成了重要人物,那么他们该把自己看得多么渺小,他们的收入该多么微薄啊!有时我产生一种难以遏止的欲望,想马上见到、抚摸、亲吻胡利娅姨妈。就这样,晨曦照进我的房间,我听到了黎明的犬吠声。
“我们这些演员和技术人员轮流回答从中央电台打来的电话,充当听众所提抗议的挡风墙。”巴当接话说。他的头发挺直发亮,好像豪猪的鬃毛,看来是抹过油的。和往常一样,他穿着搬运夫上衣,鞋子没有鞋带。他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为了不让赫纳罗父子赶走他,先生。”
我到泛美电台顶楼的时间比平日早。巴斯库亚尔和大巴布罗八点钟来上班时我已把全部新闻稿准备好,并且读过了所有的报纸,标出了选用的文章,用方格括好(为了抄录)。我一面做这些事一面看着手表,胡利娅姨妈正好在我们约好的时间打来了电话。
“他说的是广播剧,小伙子,”何塞菲娜·桑切斯低声说,仿佛会亵渎神明,“广播剧变得越来越荒诞了。”
“我一夜没合眼,”她告诉我,声音轻得难以听见,“我非常爱你,小巴尔加斯。”
“可是,彼得罗·卡玛乔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打断他,“我一点也听不懂您的话,卢西亚诺先生。”
“我也非常爱你,一心一意地爱,”我轻轻地对她说,看到巴斯库亚尔和大巴布罗凑过来想听清楚些,我非常生气,“我也一夜未合眼,一直在想你。”
“一点不错,”卢西亚诺·潘多终于开了口,显得焦急而痛苦,“开始,我们并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我们想,随便什么人都会疏忽,走火,尤其对一个夜以继日工作的人来讲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