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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迈着急促不安的步子,在记者们面前兜了两三个圈儿。此刻,他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站在放着地图的那张桌旁。当他再次开始训话时,口气是强硬的、咄咄逼人的。

“阴谋是有的,但不是我们说的这种阴谋。”古穆西奥再次打断了比亚纳的话。只见他紧蹙双眉,两手不住地痉挛着。男爵心里想,还真的从未看到古穆西奥为一场政治危机如此苦恼过呢。“费布罗尼奥少校并不像他要我们相信的那样无能。他是故意打败仗。这是一笔交易,是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和里约热内卢的雅各宾分子的预谋。自从弗洛里亚诺·皮索托倒台,他们一直在兴风作浪,妄图在全国把水搅浑。从那时起,为了让军队解散议会,建立独裁共和国,他们不是一直在散布保皇党图谋叛乱的谎言吗?”

“在巴西还从未见过这种枪。只要在上面装一个特殊装置就可以发射达姆弹。这就是那些使外科医生们迷惑不解的窟窿、那些直径达十厘米甚至十二厘米的窟窿产生的原因。它们看上去不像子弹打的,而像手榴弹炸的。难道那些愚昧无知的甲贡索人、那些呆头呆脑的牲口贩子懂得达姆弹?难道他们会制造欧洲人造出来的这些新鲜玩意儿?还有,某些身份不明的人的出现又说明了什么呢?在依布埃拉发现了一具尸体。在卡平·格罗索逮住一个家伙,他包里装的全是英镑,供认曾给一帮讲英语的人充当向导。在贝洛·奥里森特发现有外国人把粮食、弹药运往卡努杜斯。所有这些事件充分说明,有人在阴谋颠覆共和国。敌人并没有缴械投降,但他们只能是枉费心机。先生们,他们在里约热内卢失败了,在南格兰德河也失败了,在巴伊亚等待他们的同样是失败的命运。”

“阿达尔贝托,咱们过一会儿再谈你的这些猜测,”男爵说,“我首先需要知道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事实。”

“先生们,这些枪支是在巴伊亚腹地缴获的,”他像在挖苦某个人似的嘲讽道,“还未能运到卡努杜斯。从哪儿来的呢?是从利物浦来的!他们连出厂的商标都不屑去掉。

“没有事实,只有猜测和令人难以置信的阴谋,”议员罗查·塞阿勃拉说,“他们指控我们,说我们在煽动、武装塞巴斯蒂安分子,勾结英国,以图恢复帝制。”

莫莱拉·西塞上校倒剪双手,开始在五位记者面前踱来踱去。

“自彼得罗二世倒台到现在,《消息日报》一直这样指控我们,有些说法可能比这还要严重。”男爵笑了笑,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态。

他讲话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一席话更是讲得慷慨激昂,右手一直按着插在子弹带里的手枪。上校的话讲完了,人们谦恭地等待着,整个站台一片寂静,连苍蝇在碗盏上方飞来飞去的嗡嗡声都能听见。天气燥热,可有位年长的记者依然穿着一件花格子夹克。他胆怯地举起一只手,不知是想发表点儿议论还是想提个问题。但西塞上校没让他讲话。上校打了个手势,两个勤务兵顿时心领神会,将一只木箱从地上抬到桌上,随后打开了箱盖:箱里装的全是枪支。

“问题是过去只有《消息日报》一家,可现在是半个巴西。”路易斯·比亚纳反驳道。男爵发现他在座位上神情恍惚,坐卧不安,不时地用手去摸秃顶。

“我不是到巴伊亚州来干预当地的政治斗争的,”他一面说,一面看都没看一眼地指指悬挂在屋顶上的共和党、自治党的标语,“军队不参与派系斗争,不参与政治。第七步兵团到这里来是为了镇压一起由复辟派发动的叛乱,因为卡努杜斯的那些盗匪和狂徒正在阴谋颠覆共和国。那些可怜的魔鬼不甘心失去自己昔日享有的特权,不愿让巴西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的贵族们的工具。那是某些不甘心政教分离、穷奢极欲的神父们的工具,因为他们不愿把属于恺撒的东西归还恺撒。他们同时也是英国人的爪牙,因为有迹象表明英国人妄图恢复那个腐败的、曾允许他们以十分低廉的价格掠走巴西全部蔗糖的巴西帝国。但是,他们错了。无论是贵族、神父还是英国佬都将无权再在巴西作威作福。军队决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更为严重的是,进步共和党捏造的此类无耻谰言很快就会传遍里约热内卢、圣保罗和贝洛奥里藏特。”

早在青年时代,他就自愿入伍,参加了对巴拉圭的战争。他在那场战争中多次负伤,多次受到嘉奖。升任军官初期(他当时在里约热内卢)因主张军事共和主义、策划颠覆帝制的阴谋而险些被开除军籍,打入监牢。记者们虽然觉得他的目光、表情及说话的声音都表明他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但他们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竟敢在首都的奥维多大街上连发五枪,打死了那个倒霉的记者,并在法庭上公然宣称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感到骄傲。他甚至扬言,倘若再有谁敢诬蔑军队,定将遭到同样的下场。然而,更值得回忆的是他从马托·格罗索(他被流放到那里直至帝制倒台)归来后的政治生涯。他曾是弗洛里亚诺·皮索托元帅的右臂,以铁一般的手腕镇压了共和国建立初期的所有叛乱。在那战火纷飞、狼烟翻滚的年代(亦称雅各宾分子猖獗的年代),他捍卫了自己提出的不要议会、政党的独裁共和理论。按照他的这一理论,军队将和昔日的教会一样,成为一个极力反对科学进步的世俗社会的神经中枢。他们在思忖着弗洛里亚诺·皮索托逝世时他在死者墓前致悼词曾晕过去的传说是否真实。当时有人说,文人政权建立,普鲁登特·德·莫拉依斯就任总统,宣判了莫莱拉·西塞及雅各宾分子在政治上的死刑。但那看来只是传闻,并非事实。如果真是那样,莫莱拉·西塞今天就不会受政府之遣,率领着巴西军队中的劲旅前来巴伊亚州执行任务了。有谁会认为他完成此项任务回到里约热内卢后不会高升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开了。男爵摆摆手,叫他们不要抢着说。他从同僚们的头顶望出去,凝视着自家的果园。他虽然对同僚们的这些话感到关切、不安,但一直在想那果树丛中会不会有变色龙。他很喜欢变色龙,正像有的人喜欢猫或狗。

人们三五成群地挤在窗下,悄然无声,极力想听清西塞上校在说些什么。大大小小的军官及差役侍从也立在那里倾听着,一动不动。五位记者聆听着,将信将疑。是的,就是他,此刻他就站在那里,有鼻子有眼,和漫画上那副尊容一模一样。他个子不高,体态瘦弱,然而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他的两只小眼闪射着毫光,咄咄逼人,讲话时总像舞剑似的挥着一条胳臂。两天前在萨尔瓦多城,也和今天在盖伊马达斯一样,成百上千的人殷切地等待着他,他却使所有人都扫兴而归。他既未参加萨尔瓦多人为他举行的宴会和舞会,也未出席当局为他举办的招待会和欢迎会。他除了匆匆忙忙地参观一下军事俱乐部、对路易斯·比亚纳州的州长进行短暂的拜会之外,再没会见过任何人,因为他一直在亲自监督着士兵把辎重弹药由船上运到码头,随即又装车运往卡尔萨达车站,以便翌日就能运至腹地。他经过萨尔瓦多城时,像逃跑又像怕染上时疫一般,而且直到此时才对此举做出解释:时间紧迫。五名记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们没去考虑他那番话的含义,而是在回忆着任何有关他的传说和报道,比较着眼前这个声色俱厉、目中无人的矮个儿军人和卡努杜斯那个可恶、却被奉为神明的传奇人物。他们在极力想象着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埃巴米农达成立乡警的目的昭然若揭,”议员爱德华多·格利塞里约道,“他的目的在于让乡警在适当的时候拿出证据,拿出甲贡索人伙同外国间谍走私枪支的证据。”

“许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没有接见萨尔瓦多的诸位要员。”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和谁寒暄,听上去毫不装腔作势、矫揉造作,“先生们,其实这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为完成巴伊亚州赋予我们的使命,对我们来说,每分钟都是宝贵的。我们一定要完成这项任务。我们第七步兵团将给卡努杜斯的叛匪以应有的惩罚,正如我们严厉惩处了圣克鲁斯城堡及拉热城堡的叛乱分子、严厉惩处了圣泰—卡泰里纳的联邦分子那样。任何企图颠覆共和国的阴谋都是不被允许的。”

“噢,原来您连这事都不知道,”阿达尔贝托·德·古穆西奥望着男爵惊愕的神态说,“多荒唐啊!一个英国间谍会跑到腹地来!虽然他们见到的只是他的灰烬,但硬说他是英国人。他们怎么会知道他是英国人?根据就是他的头发是红的。里约热内卢议会展出了他的头发及所谓在依布埃拉的尸体旁发现的枪支。在里约热内卢,没有人相信我们的话,连我们最要好的朋友也不相信我们,可他们相信谎言。现在,举国上下都把卡努杜斯看作对共和国的威胁。”

马托斯少校把记者们让进候车大厅。这几位记者是和第七步兵团坐同一列车来的,瞧他们那踉踉跄跄的样子就知道疲劳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一共五人,年龄不等,身着长筒套鞋和马裤,头戴便帽,手拿铅笔和本子,其中一人还拿着一架带暗盒和三脚架的照相机。五人中最有名气的要算《消息日报》那位高度近视的年轻记者,他嘴上蓄着稀疏的山羊胡,和瘦削的面容显得十分协调。他手里提着一块奇形怪状的写字板,袖子上拴着个墨水瓶,瓶内插着支鹅毛笔。那个拿照相机的记者调整好了照相机,镁光灯一闪,吐出一股烟雾,躲在玻璃窗后的孩子们见了,乐得叫喊起来。莫莱拉·西塞上校躬身向记者们还礼。

“我想,我一定是暗中策划这一阴谋的奇才。”男爵轻声说。

“库尼亚·马托斯少校,叫记者们进来。”西塞上校命令道。

“对您的诽谤比对任何人都厉害,”《巴伊亚日报》主编说,“‘你把卡努杜斯拱手交给了叛匪。’‘你的欧洲之行是为了会见帝国侨民,策划暴乱。’甚至说有一笔用于颠覆活动的‘经费’,其中一半是你出的,另一半是英国提供的。”

两位军官脸色铁青。费布罗尼奥浑身冒汗,张口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还是鞠了个躬,跌跌撞撞地走开了。皮雷斯·费雷拉上尉两眼发红,像个石头人似的呆在原地。莫莱拉·西塞上校从他身边走过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四周的军官和勤务兵又各自去办自己的事了。桌上放着几张地图和一大堆公文。

“我竟成了和英国王室平起平坐的伙伴,”男爵嗫嚅道,“好家伙,他们把我捧得太高了。”

“你们连一帮土匪都打不过,还有什么经验可言?”虽然他讲话的声音并不高,但周围的人仿佛触了电,顿时声息全无。他对待费布罗尼奥少校简直像对待一条小虫,直问得他哑口无言。随后他用一根手指指着皮雷斯·费雷拉道:“这位军官指挥一个连,手下有五百人马,可到头来还是像新上任的指挥官一样吃了败仗。你们败坏了我军的声誉,也就是败坏了共和国的声誉。我们第七步兵团不欢迎你们来。我不准你们参加战斗,只准你们待在后方,照料一下伤病员。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您知道他们派谁来镇压这起复辟暴乱吗?”坐在州长椅子扶手边上的莱利斯·庇达德斯说,“他们派来的是莫莱拉·西塞上校和他的第七步兵团。”卡纳布拉沃男爵略向前伸了伸头,眨着眼睛。

莫莱拉·西塞上校紧盯费布罗尼奥的双眼,直盯得他慌了神。

“莫莱拉·西塞上校?”男爵翕动双唇,自言自语似的问。他沉思良久后对古穆西奥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阿达尔贝托,这可能是雅各宾分子的一次大胆行动。自从弗洛里亚诺死后,莫莱拉·西塞便成了他们手里的一张得力王牌,成了他们赖以夺权和篡权的英雄。”

“团座,我们想向您,巴西最有声望的军事首领,谈谈我们在这个地区的一些经验。”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但这一次男爵没去阻拦他们。就在同僚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的当口,他好似在听他们争论,但实际上他的心早已不在那里了。每逢他对一场谈话感到腻烦或认为他想的事比他听的事更重要时,就很容易这样。莫莱拉·西塞上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西塞是个亡命徒,和所有的亡命徒一样是个危险人物。他记得,就是这位上校四年前以极其残忍的手段镇压了圣泰—卡泰里纳联邦分子的叛乱,当联邦议会要求他到会说明他下令击毙的人数时,他只回了一份电报,电文只有一个字:“NO”——语言简洁而傲慢的典型。他记得,在那次被这位上校处决的人中,有自己认识的一名元帅、一名男爵及一名海军上将。他记得,共和国一成立,弗洛里亚诺·皮索托元帅便委派他清洗军内所有和帝国有牵连的军官。如今又让这位上校的第七步兵团来对付卡努杜斯!他思忖道:“阿达尔贝托言之有理,这样做确实太过分了。”他好不容易才使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大家的谈话上。

一名勤务兵跪在地上帮西塞上校穿上未戴马刺的马靴。过了一会儿,塔马林多上校带着费布罗尼奥和皮雷斯·费雷拉来到屏风前。两人先将脚跟一碰,“嘎”地响了一声。他们报上自己的姓名及军衔,随后说:“愿听您的吩咐。”此时,屏风已经撤去。莫莱拉·西塞上校把手枪及佩剑挎在腰上,把衬衫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又短又瘦、汗毛稀疏的胳膊。他以冷漠的目光上下打量来人,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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