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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卡努杜斯,神父先生会是个有用的人,”西塞上校回答,“另外,通过这件事,要让人们晓得,天主教对共和国的支持并不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真心诚意。”

“他现在在哪儿?”鲁菲诺眨眨眼,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他暗自思量,这不会是真的,乌尔皮诺不会把他带到这里来。

西塞上校瞅了他一眼,仿佛直到现在才发现他。

但他还是听乌尔皮诺讲述了找到洋鬼子的详细经过。

“我以为您要枪毙他呢。”等士兵将华金神父带走后,坐在地上的近视记者说。

“虽然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但有件事我很想知道一下,”乌尔皮诺接着问,“你杀掉胡莱玛了吗?”

“你熟悉那个地方,可以帮向导的忙。此外,到时候你可以帮我们辨认那些头头脑脑。”

鲁菲诺摇摇头。乌尔皮诺没再说什么,好像在为自己刚才的好奇感到惭愧。他指指身后的卡汀珈说:

审讯结束了。两个士兵来带走华金神父。神父出门前,西塞上校对他说:

“一场噩梦。他们把在这儿杀死的官兵吊到树上去了,兀鹫正在啄食那些尸体呢。真叫人毛骨悚然。”

“我们必须杜绝敌人逃跑的一切可能。”

“你是什么时候和他分手的?”鲁菲诺急忙打断了乌尔皮诺的话。

华金神父爬到座位上画起来。莫莱拉·西塞、塔马林多及库尼亚·马托斯三人围着他。待在角落里的《消息日报》的近视记者此时松了口气:华金神父不会脑袋搬家了。华金神父忐忑不安地画着。西塞上校及其副手不时地询问战壕、陷阱及道路被切断的情况,神父结结巴巴地回答着。近视记者坐到地上,接连打了十来个喷嚏。他觉得头晕目眩,口舌生烟。西塞上校及其副手此刻正在和华金神父谈什么“器械库”“前哨阵地”,看来,华金神父不懂这些名词。近视记者打开水壶,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心里想,又违反喝水的规定时间了。他感到茫然、惆怅,心不在焉地听着几位长官议论着华金神父提供的混乱不堪的情况。西塞上校在说明哪些地方该配备机关枪,哪些地方需要大炮,各连队又如何配合作战,如何左右夹攻,围堵甲贡索人。西塞上校指出:

“昨天下午,”乌尔皮诺回答,“他快累死了,挪不了窝儿。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他不仅脸皮厚,身体也不行,也不认识路……”

“好的,好的,”华金神父爬向折叠桌,“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讲。我没有理由向您撒谎。”

鲁菲诺紧紧抓住了乌尔皮诺的手臂。

“桌上有纸,”莫莱拉·西塞说,“我要一幅详细的卡努杜斯地形图。街道、入口、各个地方的防御设施通通画上。”

“谢谢。”他凝视着乌尔皮诺的双眸说。

华金神父泣不成声,身子不住地抽动着。

乌尔皮诺点点头,鲁菲诺松开了他的手臂。两人并未告别。鲁菲诺眼里闪着寒光,奔回刚才那间正房。矮子和胡莱玛见他回来,吓得立即站起身来。鲁菲诺只给胡莱玛解去脚上的绳索,没动手上的。他以迅速、娴熟的动作将绳索套到胡莱玛的脖子上。矮子尖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然而他并没有勒死她,而是打个活套,要拖着她走。鲁菲诺逼着胡莱玛随他走到外面。乌尔皮诺已经离去。矮子落在后面,一跳一跳地向前追赶着。鲁菲诺转身命令胡莱玛:“别出声。”胡莱玛一会儿撞到石墙上,一会儿被树枝挂住了衣服,但她始终没有开口,一直紧紧跟着鲁菲诺。矮子被他们甩在后边,不时朝吊在树上被兀鹫啄食的官兵尸体喊叫着什么。

“是的,先生,我想卡龙毕庄园也得应酬他们,向来如此。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了,许多人走了。我在卡努杜斯没见过什么庄园主、政治家或外国人,我所见到的全是些穷人。先生,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况。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想当殉道者,请别杀我。”

“我这一生在乡下见过许多不幸的事情,”男爵夫人望着被毁坏的庄园土地说,“倘若萨尔瓦多城里人见了,一定会被吓坏。”她瞟了男爵一眼。男爵受主人何塞·贝尔纳多·穆拉乌少校——少校躺在摇椅上摇来摇去——影响,也坐到摇椅上摇了起来。“你还记得那头发了疯、朝放学的孩子冲去的公牛吗?我当时被吓晕了吗?没有,我可不是软弱女性。又比如大旱那年,我见过许多可怕的事情,是吧?”

“他们从卡纳布拉沃男爵的庄园得到过资助吗?”莫莱拉·西塞打断了华金神父。

男爵点点头。何塞·贝尔纳多·穆拉乌及阿达尔贝托·德·古穆西奥——他是从萨尔瓦多来彼得拉·维尔梅拉庄园拜访卡纳布拉沃男爵一家的,到此地不过刚刚一两个小时——听着男爵夫人的絮叨,极力显出毫不介意的神态,但男爵夫人那坐立不安的样子着实使他们心里不悦。她是个机敏的女人,一向温文尔雅,喜怒毫不外露,以微笑在她和别人之间筑起一堵看不见的城墙。可此刻她怨天尤人,东拉西扯,喋喋不休,好像得了癔症。就连不时捧着花露水进来给她润湿前额的塞巴斯蒂娜也不能使她沉默。男爵、穆拉乌及古穆西奥都劝她去休息,但她不听。

“我说不清楚,真的说不清楚,”神父哭泣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些庄园主送给他们钱粮。先生,这和对付强盗一样,得给他们点儿好处,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免得他们不停地来骚扰呀!要不然……”

“我已经准备好了,让灾难一齐来吧。”她把白皙的双手伸向他们,做出一副恳求的架势,“眼睁睁看着卡龙毕成了一片火海,比我目睹母亲临终还要伤心,比我听着她痛苦地呻吟还要难过,比让我亲手灌她鸦片酊还要痛苦。那熊熊大火仍在这儿燃烧。”她拍拍自己的腹部,耸耸肩膀,颤抖着说:“就像他们在那儿焚烧我那几个夭折的孩子呀。”

“为他们提供援助的是什么人?”西塞上校问,“哪些人在为他们提供钱粮和武器?”

她左顾右盼,时而看看男爵,时而瞅瞅穆拉乌或古穆西奥,希望他们相信她讲的全是真心话。古穆西奥朝她笑了笑,曾多次想把话题引开,但每次都被男爵夫人拉回卡龙毕被烧一事上来。这次他又想把话题岔开。

“我说实话:我给他们送过药品、粮食,还为他们托人办过事,”华金神父呻吟道,“此外,我给他们送过炸药、火药和爆破筒,是我在卡萨布矿为他们买的。这无疑是我的错误。先生,我说不清楚,我以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事。我从来没见过像他们那样虔诚、善良的人。所以我虽然讨厌他们,可又羡慕他们。你千万不能打死我呀!”

“可是,亲爱的埃斯特拉。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灾难都得忍受呀。我不是给你讲过我妹妹阿黛林哈·伊莎贝尔被两个奴隶杀害后我的悲痛心情吗?后来找到了她的尸体,可尸体当时已被匕首戳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我能不伤心吗?”古穆西奥躺在摇椅上嗓音沙哑地说,“所以,我现在喜欢马胜过黑人。野蛮无耻是下等人、劣等种族的天性,而且这种天性有时会达到无法无天的程度。但是,亲爱的埃斯特拉,说来说去,一个人还是得服从上帝的意志,听从命运的安排,会发现生活中虽然有种种烦恼,但依然有许多美好的事情。”

“虽然我多次警告你,可你还是在磨蹭时间,神父先生。”西塞上校说。

男爵夫人将右手搭在古穆西奥的一只手臂上。

“你不能打死我!长官,先生,千万不能打死我呀!”华金神父双膝跪到地上。

“真不该让你又想起了阿黛林哈·伊莎贝尔,”男爵夫人亲昵地说,“请原谅我吧。”

但是,他嘟囔了一声就缄默了,因为莫莱拉·西塞已将插在子弹带上的手枪拔了出来。西塞上校平静地打开保险,瞄准了华金神父的太阳穴。近视记者的心简直像一面大鼓,由于怕打出喷嚏,憋得太阳穴都痛了。

“不是你让我想起了伊莎贝尔,是我从没忘掉她,”古穆西奥握着男爵夫人的双手,笑嘻嘻地说,“事情已过去了二十年,可仍然像发生在今天上午似的。我之所以给你讲这件事,是要你看到卡龙毕被烧是一个能够愈合的伤口。”

“他们不是政治家,他们对政治一无所知,”华金神父回答,“他们不赞成世俗婚姻,所以有了个敌基督。先生,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基督徒。他们不明白既然上帝创立了圣礼,为什么还要有世俗婚姻……”

男爵夫人本想笑笑,但没有笑出来,反倒哭了。正在这时,塞巴斯蒂娜捧着瓶子进来了。她一面把花露水涂在男爵夫人的额上和脸颊上,小心翼翼地抚摩着男爵夫人的皮肤,一面用另一只手替男爵夫人把散乱的头发拢回去。

“他们说共和国就是敌基督,这话是谁教给他们的?又是谁把那里的宗教狂热引向针对现政权的军事行动?我要知道的是这些,神父先生。”莫莱拉·西塞的声音愈来愈大,近乎声嘶力竭,“又是谁把那些可怜虫交给了妄图在巴西复辟帝制的政治家手里?”

“从卡龙毕到这儿,她变了,不再是昔日那个年轻、漂亮、活泼的夫人了。”男爵暗自思量。她的两个眼窝儿深深陷了进去,额上出现了忧伤的皱纹,面容憔悴,双眸中活泼、自信的光芒消失了。他对她的要求是否过分了?他是否在为政治利益牺牲自己的妻子?他记得当决定回卡龙毕时,路易斯·比亚纳和古穆西奥都曾劝他别带上埃斯特拉,那里因为卡努杜斯而局势动乱不安。此刻他心里惴惴不安。也许由于他的无知和自私,已给心爱的妻子——他对她的爱胜过对世界上任何人的爱——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然而,和他并辔而行的阿里斯塔科告诉他们“你们瞧,他们已将卡龙毕点着了”的时候,埃斯特拉纹丝未动呀。他们当时正站在一座高冈上,那是男爵外出狩猎停下来察看地势的地方,是男爵带着宾客们鸟瞰整个庄园的地方,也是众人去估量水灾或虫灾灾情的瞭望塔。夜静风止,满天繁星。他们望着一条条火龙——红的、蓝的、黄的——腾空而起,正在将那幢高大的住宅——它和这几位在场的人休戚相关——化为灰烬。躲在黑暗处的塞巴斯蒂娜呜咽着,阿里斯塔科眼里溢满了泪花,但埃斯特拉没有哭。他肯定她当时没有哭,她挽着他的手臂直立在那里。他曾听她喃喃自语:“他们不仅烧住房,而且把畜栏、马棚和仓库点着了。”次日清晨,她便开始高声谈论起这次焚烧事件来,从那时起,就再没有办法使她平静下来。“我永远不能饶恕这一事件的肇事者。”男爵思忖道。

华金神父吓得战战兢兢,左顾右盼,仿佛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要是你,死也要死在那儿,”穆拉乌少校突然说,“除非他们先把我烧死。”

“是的,这些罪恶是不可饶恕的,”华金神父随即回答,“但是,他们并不是有意作恶。我是说,他们是出于善良的动机,出于对上帝的爱,先生。毫无疑问,这一切太混乱了,我也解释不清楚。”

塞巴斯蒂娜一面说“请你们允许,我要走了”,一面走出客厅。男爵暗自思量,穆拉乌少校从前一定十分暴躁,至少比阿达尔贝托暴躁。在奴隶制盛行的年代,他肯定经常严刑拷打不顺从的奴隶和逃奴。

“那么请问,对他们草菅人命、焚烧财物、袭击官军的罪行又作何解释呢?”西塞上校打断了神父。

“我这样说倒不是因为彼得拉·维尔梅拉庄园价值千金,”穆拉乌少校看着自家客厅泥灰斑驳的墙壁说,“我也曾想过亲自把它烧毁,因为我太伤心了。一个人,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连财产也是可以毁掉的。但是,如果一帮恬不知耻、胡作非为的强盗对我说,他们要烧我的庄园,说什么我的土地太贫瘠了,需要休养生息,那我可不干,除非他们先让我的脑袋搬家。”

“我不知道,长官,”华金神父说,“自从几年前在贡贝见到他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初我想,他不像个神父,而像个疯子。后来,大主教带着几个神父去了解情况。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害怕了,也说他是个疯子。但是,那里有那么多人弃旧图新,改恶从善,有那么多穷人与世无争,自觉幸福。先生,所有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呢?”

“要是你,也没有别的方法,”男爵极力打趣地说,“他们可以先烧死你,再烧你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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